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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初升的月,银白的图腾随着河水的吐纳波动,一丝丝灿亮的白光投影于河水,飘荡、飘荡,语瞳的心思,也随着这河水荡着。

  蹲在河边,语瞳不知道自己刚才跑了多久,横越了多少条马路,她只是毫无目的地看到路就走,看到车子就转弯……最后停在塞纳河畔。

  没有什么特定的意义,她只是累了,好累好累,身体上的疲累犹可救治,心上的累却是无药可医。

  她是有理由责备他们两个人的,这两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整件事,以淮得到了他再一次的报复成功,慕淮得到他报了仇之后的快感,而她,得到一颗完全无法愈合的碎裂心。

  她不得不责备慕淮。她甚至怀疑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在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原来有的只是颗深沉而残酷的心。事隔这么久,他从来没忘记过她跟以淮对他的伤害,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跟以淮相同——报复。

  她谴责以淮,深深为他感到痛心。他是如何安排得天衣无缝的等她走进他的圈套,语瞳只恨他用尽心机只为了报复。

  她与他的开始,全是他处心积虑设计出来的,欲擒故纵,在她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而欲罢不能。当恋情终于曝光,她犹豫着该不该跟他去美国,该如何跟慕淮摊牌——

  语瞳想起那天在北投山上的餐厅,她终于明白那是以淮布下的局,挑个殷纬兰与她母亲惯常出现的时间、地点。她既然没办法快速地把问题解决掉,他就替她解决。

  那么那天,他忽然急着想把她从餐厅带走、离开北投,是良心发现吧?可惜最后还是照了他原定的计画,不巧遇上了准备提早回家的殷玮兰。

  一切的一切,以淮费那么大的工夫,只不过是要满足他的恨。

  他跟乔想出的那招诈死的方法,真是可笑,可笑得悲哀。他甚至没有勇气当面向她承认他犯下的错,笨到拿另一个谎言来遮盖前面的谎言。

  他也没有勇气去追寻他的自由;他一直希望的是能顺从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过生活,却作茧自缚,把自己关在自筑的牢里,锁在自以为是的恨里,伊露瑟拉那么近,以他的财力,要随心所欲过日子如此容易,他却走不出去。

  在这一刻,语瞳才终于完全地认识了以淮。是了,以往那些若有似无的疑惑,似是而非的矛盾,都解开了。一个外表如此完美的男人,原来有着一颗不成熟的心。

  这是语瞳的悲哀。但她同时也对以淮深刻地绝望了,这是以淮的悲哀。

  “语瞳。”

  慕淮沿着河边找了好久,终于看见语瞳的身影,终于放下一直担忧着的心,蹲在她身边,低低喊她。

  语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缓缓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眸子,清清亮亮,却空空洞洞,眼里什么都没有,什么感情都没有,是让人望一眼就会跌下去的忧郁空谷。

  慕淮被她的神情给吓着了,他宁愿语瞳大哭一场,或是大骂特骂,任何反应都好,只要不要像现在这样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没有感情、没有心,只剩空空的躯壳。

  “语瞳,你别这样!”他喊,急促地去拥抱她冷凉的身子。可是语瞳苍白的脸像流失了所有的血,却又不肯掉眼泪,又脆弱又坚强,教人看了更心疼。

  “语瞳,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们不待在这儿了,好不好?我带你回纽约去。”

  慕淮紧紧拥着她、抚着她,像哄小孩那样地哄她。他的温度传到语瞳身上,似乎她不再那么冰冷了。他搀起语瞳来,她也就不抗拒地让他扶着。他咬牙,真希望语瞳有点什么反应,可是她安静得像个假人。

  慕淮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语瞳反常的反应让他差点想送语瞳进医院;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明白语瞳什么病都没有,如果勉强要说有病,就是心死了。

  “我们回纽约吧,好不好?”

  慕淮征询地又问了一次,急于把她带离这伤心地。语瞳不点头也不摇头,慕淮终于知道他再问十次也没有用,于是自作主张地把她架上了计程车,往机场驶去。

  一到机场,慕淮赶着去拿机票、办手续。不放心语瞳,所以始终把她带在身边,牵着她的手,随时看着她,直到Check

  in的时候,他把护照跟机票往柜台上一放,柜台小姐问他:

  “另外一位小姐人到了吗?”

  “当然,不就在我后面……!”慕淮一懔,忽然发现手里是握空了的,他猛一转头——

  语瞳不见了!

  慕淮的第一个念头——冲到服务台去广播叫警卫寻人!可是当他抓回护照在机场大厅疯狂寻找的时候,他的行动电话响了。

  居然是语瞳。

  “我不跟你回纽约。”

  语瞳其实就在机场的角落打公用电话,慕淮也猜得到。他手握着电话,当下四处寻找公用电话的所在地。

  “没关系,你不回纽约,我们上哪都可以,你现在在哪?不要躲我!”

  “我打这通电话,只是让你放心,不要去报警说我失踪,不要到处找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坚强而认真。“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或以淮有什么瓜葛,就这样而已。”

  会骂人了,有反应了,这证明语瞳已决定从刚刚那场灾难中走出来,慕淮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你准备上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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