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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雷刚没有看她,手中紧握大刀,上前跟她并肩而站。这是属于他的位置,不论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不打算退让。

  简单的话语,就是他的真心。

  她脑中飞快的想,要让信妖逼雷刚离开,却又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分散战力,也不容许分心。公子杀不了她,但曾经伤了她,不能等闲视之。

  被众人忌惮的魔物注视着水晶洞,一声又一声,失魂落魄的反覆呢喃:“山的药?山的药?你把她当成山的药?”

  冷风渗入呢喃,吹过的每一棵树,都因绝望而枯死。

  “让我再设下封印。”

  姑娘劝着,感受到魔物的抵抗随着意念减弱:“退开,我就不伤你。”

  现在不伤,但封印完成后,她的承诺就会作废。

  “不,我不走。”

  巨大的背影延伸阴暗,又踏入水晶洞中,拥抱镶住夫人的水晶柱。他褪去凶恶的魔物模样,恢复成当初迎娶她、宠爱她的俊美样貌,用手一遍又遍的抚摸。

  “我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他轻哄保证,声音温柔,是说情话的口吻。

  “你冷不冷?”他问着,用白袍覆盖水晶柱:“别怕,我抱着你,很快就能暖起来。”

  如果水晶能像冰一般融化,该有多好?

  “你听得到吧?”

  他希望是这样的,却又有些怀疑:“听得到吗?听得到吗?我好想知道你是不是能听见我现在所说的、跟之后要说的话。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对你说。”

  真挚的深情,低低呼唤,在水晶洞中回荡,引起一次次的回音,像是同一句话就说了许多遍。

  那声音、那模样,连信妖都为之动容。

  “姑娘,能不能把公子跟夫人埋在一起?”

  它心软的求情,见到可怕的强大敌人因妻子而软弱,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别说是攻击,反倒可怜起这对夫妻了。

  姑娘的回答很果断:“不能。”

  封印不能有污,就如同药物里不能滴入毒物。她不会冒险,让药效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

  心念一动,她绸衣的袖里垂落各式各样的绣线,在地上交织出各种花样,铺遍每一寸岩石,柔软而平整,又厚又舒适,还滑冗她的绣鞋下,小心翼翼的支撑着,把最美的花样保留在她脚下。

  最后,绣线才流进洞穴中,从公子的双脚往上爬,一圈一圏的缠绕,强制分开公子与水晶柱,圈绕他的身、圈绕他的手、圏绕他的头与脸,将被缠绕如茧、毫无反抗的公子往外拖去。

  在离开水晶洞前,绣线圈绕的茧中泄漏出一句让星儿听见,也会哀伤坠落的低喊:“云英——”

  最绝望的声,唤的是夫人的名。

  那名字,只有身为丈夫的公子能呼喊。

  水晶柱中的夫人无声的流下泪,连绵十三峰的雪山从内而外的猛烈摇晃,像是底部最脆弱的地方,受到严重的伤害,山巅的积雪崩下一大块,不偏不倚的轰然往铺满绣线的地方砸落。

  “糟糕!”

  姑娘低喊一声,脸色乍变:“她醒了!”

  那声叫唤,让沉睡中的夫人从长长的梦中醒来。她虽然不能动弹,却也无法忍受丈夫受到折磨。

  她伤心,被她治疗着的雪山也跟着伤心,落下的大量积雪,就代表着整座山的泪。

  微小连接强大、脆弱在坚硬之内,被稍微碰触,就引发连锁效应,最后变成势不可挡的结果。

  黑龙窜到半空中,恢复原本模样,龙身圏绕住大部分的积雪,只让少部分的雪落在姑娘的四周。他低头望见木府的主人、砚城的主人被雷刚护在手臂下,水阵里漾出明显怒意。

  真难得,她竟也有藏不住怒意的时候。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第二波积雪落下,比第一波更多、更猛,从黑龙背上翻滚,执意要砸中目标。信妖不敢退缩,冲上来在黑龙下方延伸再延伸,撑开来承接第二波落雪,因为落雪的势子太强、份量太重,它被砸得痛叫出声,都凹陷下去了,惊险的就要碰着雷刚抬起的手臂。

  它撑得很紧,猜测要是碰着雷刚,会比碰着姑娘死得更惨。

  拜托啊,千万不要再来第三次,不然——

  好的不灵坏的灵,连想想也出事。

  轰隆!

  第三波雪来了。

  万年以来,雪山之巅首度暴露在外,形如展开的扇。积雪推挤黑龙,龙爪沿着山上厚厚的雪壁,留下又深又长的刮痕.,信妖被黑龙与落雪再击,只勉强支撑了一下下,就崩溃了。

  在被积雪深埋的前一瞬间,姑娘扬起衣袖,绸衣散落开来,无止尽的铺盖,翻舞如浪,光泽闪耀得像有百个月亮,把月光都溶在绸衣上。

  原本足以淹没砚城几百尺深的积雪,在触及绸衣的时候,陡然之间消失不见,连半片雪花都没有留下。

  掉落在地面的,只有信妖,以及黑龙的人形。

  当绸衣收卷回去后,满地绣线消失,被圈绕如茧的公子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俏容森冷的姑娘。

  “这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没有料到公子会故意示弱,用悲情唤醒夫人。夫人与雪山息息相关,夫人会保护丈夫,雪山从此不受控制,变成敌人。

  “你不会以为同样的招式对我有用吧?”

  公子稍稍一顿,故意想了想:“对了,在你中计之前,我们说到哪里?喔,我想起来了,我说要杀你。”

  他笑容变得狰狞,一手探进袖中,极为缓慢的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殡铁为柄、金钢做面的斧,斧面上浅刻着古老的文字。

  “还记得这个吧?”

  他把玩着斧,在锐利的边缘吹了一口气,连魔气都被一分为二。

  姑娘娇小的身躯,僵硬得比积雪更硬。她往后挥手,没有回头,声音里藏不住焦急与恐惧,疾声下令:“带雷刚走!”这是她最深的恐惧。

  不行,她不能让他知道,还不能——

  为了不让雷刚知道,她宁可独自面对足以致死的可能。

  信妖卷起雷刚,立刻就想逃,却骇然发现这男人的意志居然强烈到可以阻止它的行动,甚至在它的包裹下还能移动,执意要走近姑娘。

  “我要留下!”他大吼。

  “不行!”

  公子挥出手中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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