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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封印是姑娘设下的,倘若她是一般的责任者,血就没有太大用处。但是她是神族,属于她的神血能引导去往封印之路。少少的血,只能引起非常短暂的反应,他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黏液浸透手绢时,一道红色的光亮起,砚城也为之晃动。

  “看见了吗?”

  公子冷声问道,胸口的伤口很快愈合,连衣衫也恢复洁净。

  恭敬的站在一旁、被烧得仅剩骨架的灯笼,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黑烟,敬重的回答:“看见了。”

  它从破开的嘴里,吐出最后的一丝火苗,照亮又被藏起的路径。黑龙烧得它彻底焦黑,离死只剩一步,它勉强撑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替尊敬的伟大主人照路。“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灯笼死去时,已觉得无比荣幸。

  在公子的身后,有一个人、一个鬼、一个妖。当公子如飞箭般沿着火苗之路疾飞时,他们也被牵引着,在迎面的强风中,经历无比的痛苦,却都忍着一声不吭。

  火苗之路的尽头,是雪山之下一个隐蔽的角落。火苗圈绕着那处,支撑到公子到来就彻底熄灭,留下微微融化的雪痕。

  公子蹲下身来,用手覆盖着雪,唇边露出衷心的笑,甚至笑得有些抖颤。为了这一刻,他经历过无数磨难,但比起能见到爱妻,即使再苦亿万倍,他也甘之如饴。“等我。”

  他轻声说着,无比温柔、无比深情:“再等一等就好,我们就要见面了,你再也不需被困住、不必被消耗,从此可以自由。”

  站起身后,公子扬起长长的衣袖,指向颤抖的男人:“从你开始。”

  男人深吸一口气,拿出利刃,悬宕了一会儿,然后朝另一手的手腕划下,切断那处的血管,鲜血滴染雪地。害怕后悔,所以他割得很深。

  “我受过夫人的恩惠,愿意献出我的血。”他说。

  鬼接过染血的刀,知道逃不出公子的掌握,只能乖乖就范,跟着划开手腕,重复男人先前所言。

  “我受过夫人的恩惠,愿意献出我的血。”

  鬼血滴在雪上,淡淡的,很稀薄。

  告别妻子的紫衫男人,鼓足勇气前来,在惦念夫人恩惠之外,也担心如果不从,连妻子都会惨遭公子毒手。与其夫妻都送死,不如他独走黄泉路。

  “我受过夫人的恩惠,愿意献出我的血。”

  献出血液后,肥大的身躯颓然倒落,紫衫恢复成皮,是只修练成精的紫蛙。

  公子弯弯的指甲在皮肤上切出一道伤口,黑色的黏液涌出,也滴落在已被鲜血浸润得融化的雪上,很快的跟着渗下,穿透终年不化的冰雪,直达最底处。

  人的血、鬼的血、妖的血、魔的血——

  还有封印者的神血。

  都齐全了。

  五种血液以不同的速度流到雪下的岩石,当彼此相溶的时候,散发出灼热的温度、剌眼的光亮、强劲的风,方圆三里的积雪轰然爆裂开来,连雪山也摇摇欲坠。公子在原处,低头露出渴望的.、怜惜的、深情的神情。

  原本被积雪掩埋的地方,露出一个偌大的坑洞,洞中依稀能见到身影绰约,就是它朝思暮想、没有片刻忘怀的爱妻——

  当姑娘赶到时,封印已破。

  第十章 山药(下)

  “住手!”

  脆声喝令,凌空传来。

  绸衣飞舞,长发飘扬,绣鞋在公子身后轻轻的落地。绸衣在夜色中散发着光泽,映照娇美的容颜。她连一丝发都没乱,唯一不同的是语气不再柔和,变得冷若冰霜。“你不能阻止我。”

  公子没有回头,仍注视着洞穴:“任何人与非人都不再能囚禁她,她的犠牲到此为止。”

  身后的光亮让阴暗的洞穴亮了起来,看得更清晰。

  没有眨眼的双目,终于在相隔三年多后,再度看清妻子的容颜。

  她一如分开的那日,柳眉弯弯、衣着雅致,发间的金流苏一动也不动,连那日簪在发上的花都维持鲜妍,彷佛还能闻见刚采下的芬芳。唯独她的双眸闭着,睡着了一般,等待被唤醒。

  他举步维艰,朝洞穴踏入一步、再一步。

  难解的事情出现了。一入洞穴,站在最深处的妻子陡然出现在身边。他伸手去碰,只摸到冰冷光滑;再进一步,妻子又出现在另一边,伸手去触碰时,同样又冷又滑。

  突然之间,无数的夫人同时出现,包围着公子。

  他凝神一看,终于看清洞穴内合时,愤怒的咆哮响起,不但传出洞穴,还惊得赶到的信妖后退一步。

  “你做了什么!”

  黑龙直挺挺的站着,望了姑娘一眼,没有张口去问,笃定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他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四周,没想到封印的范围会这么大,很难想像是有多大的能力,才能设下这么大的封印。

  即使封印已破,残留的力量却还在。

  相比之下,先前困住他百年的七根银簪根本微不足道。

  咆哮声如似泣血,在洞穴中回荡。公子失控得无法维持人形,长发化蛇、额上生角,眼窝深陷,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里,吐出的声音从唯哮渐渐转为哭声。

  他伸出手去,却无法碰触爱妻。

  洞穴里满是水晶,夫人被封在水晶柱里,他起先用力的刮,但是水晶闻风不动,连痕迹都没留下。只有他的泪滴在水晶柱上,腐蚀出一个个洞。怕伤害到妻子,他抹着泪,一步步退开。

  “不要搬动她。”

  令他最恼恨的声音,从洞穴外传来,平静的宣布:“她已经跟水晶融为一体,要是水晶断折,她也会跟着断裂,非但不能自由,还会即刻死去。”

  公子跳出洞穴,双眼喷冒怒火,爪掌踏步时,震动砚城内外。

  “我要杀了你!”

  姑娘摇头:“你尝试过,也失败了。”

  “我会再试几十遍、几百遍、几千遍,让你从里到外都痛苦到无法忍受,哭喊着求我,要为我释放她。”

  她双手一摊,无奈耸肩,随着绸衣的移动,被逼退的积雪缓慢的爬上赤裸的岩石,堆得如先前那么厚,逐渐缩小范围。

  “我不会那么做的。”

  姑娘耐心的说,看似毫无戒备,其实非常慎重:“当年,你会将上一任的牺牲封印在南墙下,是因为感受到那儿有缺损。如今,我把夫人封印在这里,理由相同,是因为雪山病了。”

  “咦?”

  信妖在危机中,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山也会生病?”

  当然,问的时候,它的眼睛还是盯着公子的。

  “对,雪山更是病得不轻。”

  她淡淡说着,纤嫩的指尖伸向洞穴的方向:“那是雪山的底处,也是病源所在。”

  当初她亲手布置,才能将效用发挥到最大,止住从雪山之巅,一日又一日的崩碎。

  众人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所以,夫人就是山的药?”

  雷刚问道。他对雪山地形了如指掌,虽然来的慢了些,却还是追上黑龙等人的脚步,在双方对峙时赶到。

  姑娘回过头,错愕尽显在脸上。感受到震动时,她太过心急,想抢在封印破解前赶到,忘了在离开木府前封住雷刚的行动。

  “你不该来的!”

  她最想保护的人,就是他。

  “你在这里,我就必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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