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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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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把命赔给她?为什么?因为她像幽兰?还是因为他也对她有情?或者他以为,这样一来,她会因此回心转意? 她要杀他啊,尽管如此,为什么他言下之意,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他就这么有自信,敢拿命来赌? 沉香盯着桌上的香匣,以及那些木盒,心绪千回百转,杂乱无章。 冬日的暖阳消逝,地上的金光,被云掩去。 寒气更加拢聚,她却不觉得冷,缓慢困难的走下卧榻,来到桌边。 她绝对不会原谅,关靖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的确很想知道,他日以继夜的,到底是写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内容,让关靖这么用心?让韩良如此珍惜? 她拿了最上面,标着卷一的木盒,推开密闭的盒盖。 装着绢布的木盒,做工精细,是防水的,一只木盒里,就收好几卷绢书。她拿出最上头的一卷,在桌上摊开。 他刚硬工整的字迹,跃然眼前。 治国之策 治国,当以民为先,以法为则。 有法,方有据,依法而论据,才成规矩…… 中原大陆,东有人海,北有荒原,西有高山,南有万林,物产繁多,该是富庶之地,可吾辈之大陆,以沉星江为隔,一分为二,多年争战,耗损不计其数,实是愚昧之举…… 大陆之东,海上之外,有国无数;大陆之西,高山之外,有国无数;之其南、之其北,亦是如此。世上强权所在多有,众皆虎视之耽耽,唯统一沉星江南北两岸,方有足够之国力与诸国抗衡…… 统一之后,需先立法,兴学校,令民书习…… 教民去南北之偏见,方能共荣共利……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这不像杀人如麻的关靖会说的话,不像他在做的事,但是,他却将这些文字,全部都写了出来。 他所写的,全是治国之道,该如何治国,如何建设,如何才能国富民强。 而且,他所书写的内容,不只是为了南国,不只为了,他征服的地方,而是为了南北两国。 她忍不住惊愕,一卷又一卷的看下去。 十年内,须如何建设;二十年,须再做何事;三十年又该是如何。他没有遗漏半点,写得如此详细,从纲要,到细则,条理分明。 他要人开通运河、修筑官道、南粮北运、北弓南送。 他将北原之牧、南地之农、东海之渔、西山之矿,该要如何运用,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从国,写到州,再从州再写到县。 每一个地方,他都清楚的写明,那里产什么、有什么,地形加何、物产如何、民风如何,他全都知道,甚至针对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做法治理。 窗棂的光影,在地上缓移消散,天光也从明亮转为阴暗,当有军仆进来,替她点上了灯火,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白昼已经过去了。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搁了膳食,还是四菜一饭。 膳食都冷了,但是她不在意,饿了的时候,就吃下一些,然后再继续看着那些绢书,没漏看任何一个字。 那一夜,她没有睡,而是看着、看着,看着。 天亮了。 她无法相信,这些绢书上所纪录的,是他所想的、所写的,但是又不得不信。绢书上的笔迹,的确是他的没错。 这些文章,是千金难得的治国良策,要是她说出去,告诉任何一个人,这是杀人如麻的关靖,亲笔所写的,绝不会有人相信。 既然他想的、写的,是这些,那么为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全都背道而驰? 还是说,绢书上写的,是他以前的抱负? 不。 不是。 沉香很快推翻这个猜测。 她亲眼看到,他直到现在,也是稍微有空,就继续在写,显然是还没有写完。 木盒上的编号,并没有照顺序排列,遗漏了许多。韩良告诉过她,这只是一部分,他应该是挑了重点的篇章,才拿给她看。 但是,只要看过这些,她就已经能知道,其它的章节里,大概是在写些什么。 关靖写下的规划,庞大得不可思议,而他不可能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她懂。 就像是要调配复杂的香气,需要懂得每一种香料的药性、生长时节、样貌、该取哪个部分,该用什么方法处理。 然后,再了解用法,斟酌用量,亲自测试搭配过后,会有怎样的效果。 她从小到大,都在钻研香料,知道这些篇章,就如几炉香,是耗尽心血的结晶。藏在字里行间背后的,是多少的心思、多长的时间? 沉香,更茫然了。 拿着那些绢书,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彻夜看完了桌上的这些,在桌边又坐了许久,怎么样也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日升,日又落了。 她困惑又迷惘,等到回过神来,却看见了关靖,就坐在桌案旁,听任手下部众们,轮流上报议事。 直到这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出房门、穿过长廊,来到官衙的厅堂外。 看见她的出现,堂上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个个一脸错愕。 此时,沉香才发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不恰当。 她身上穿的,是内室的衣袍,没有罩上外袍,而她的长发没有梳理,从肩上披散落下。再加上,彻夜看着绢书,几日来没有闭眼休息,让她更显凌乱狼狈,甚至连鞋袜都忘了穿。 脚下,她能感觉到,木板的冰凉。 男人们注视她的表情,像是看见妖魔鬼怪。 一时之间,她有点想要退开。 但是,她发现了,当所有人都忍不住,瞪着她看的时候,关靖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是看她一眼了。 他一定知道,她来了。 因为,站在桌案前,原本还在报告的猛汉,因为看见她,一时间忘了该继续说话,嘴巴张得开开,用一双铜铃大眼,直瞪着走入侧门的她。 可是,他就是没有抬头,冷淡的问:“吴达。” “呃,属、属下在!”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猛汉急忙回神。 “好,你可以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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