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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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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 暖暖的日光,迤逦进窗,洒了一地金黄。 她从床上坐起,看着那在日光中飞舞的尘埃,只觉得茫茫然。 被撕碎的衣裳,是什么时候被换成干净的衣袍?她汗湿的身子,是什么时候被擦洗过的?满榻散落的香料,是什么时候清除的?身下的软褥,又是什么时候更换过的? 只知道,关靖走了,而她还活着。 他没有杀了她,而是在纵情之后,让她看到了另一个早晨。 虽然,朝阳露脸,但是天气还是冷的。她看见自己吐出的白雾,在寒冻的空气里浮游、蒸散。 然后呢? 接下来呢? 他没杀她,是为了折磨她、凌辱她,要她一次又一次面对,昨夜那般的失控,在他身下臣服,忘情的哭喊吗?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应该,干脆给自己痛快的一刀? 有那么一刻,她仍无法思考,没有办法想。 蓦地,有人来了。 叩叩两声,房门轻响。 她盯着那扇门,无法反应,不知道该让来人入内,还是该置之不理。 然后,房门被推开了。 来人没等她同意,敲门只是为了通知她,有人来罢了。那个人,正是韩良。 沉香微微的愕然,眸中流露讶异,却没有表现更多。这些年来,她早已练习过太多次,能不将情绪外露。 韩良,也是想杀她的。 她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事到如今,哪里还需要在乎什么呢?难道,她内心深处,还想活命吗? 蓦地,被吻肿的唇瓣,浮现一抹自嘲的笑,笑自己的贪生怕死。 韩良跨过门坎,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一人手里端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的香匣,还是整理妥当过的。 看见那匣盒,昨夜的种种,全涌入脑海。她抬起头来,等待韩良的嘲笑,或是比死更可怕的命令,却只看见他面无表情的张嘴。 “这个,是主公要归还给你的。”他冷然说着,额角青筋略浮,隐约抽动。“香料,能毒能治,主公说,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第一名奴仆,放下手中的匣盒,退了出去。 她讶然无言。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什么意思? 恍惚之中,好似能看见,关靖昨夜似癫且狂的神情。 她胸中的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握住,慢慢的、慢慢的收紧。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不甘的言语,在寂寥的空气中震颤着。 韩良紧抿着唇,抬起手来。 第二名奴仆上前,将手中的物件也搁上了桌。 那是数十个长形的木盒,过去数月以来,她见过无数次,认得那些盒子。用不着韩良打开,她已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一些盒子里装的,是关靖日夜书写,从不停手的绢书,每当他写好,就会收存在这些长形木盒里,让韩良收去。 “这些,则是我要给你的。” 他?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藏住讶异泄漏于外,昨晚泪湿的乌黑的双眸,迷惑的看着韩良。 “这些绢书自从主公书写后,从来没有别人碰过、看过。”韩良直视着她,缓声说道:“你是除了我之外,头一个阅读这些绢书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看? 为什么? “这里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这些就够了,看完这些绢书,如果你还想杀主公……”韩良负手而立,凝望着床榻上头,苍白如雪的女人,一字一字的许下承诺。 “我、帮、你。” *** 韩良走了,奴仆也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还有她的香匣,跟一桌子的长木盒。 她是要杀关靖的人,韩良最是清楚了。那么,他还要让她看些什么?就算她真的看了,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关靖杀人如麻的事实?改变他罪孽深重的恶行? 不会的,不可能,她太清楚。 他已经杀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焚杀景城,一命不留。 那个男人,是不会后悔的。他不懂什么是后悔。 他杀起人来,是一丁点儿也不手软,他不是关在皇宫里头,什么都不知道,只贪图享乐的年轻皇帝;不是躲在城墙里头,只会高谈阔论、茶毒百姓的高官世爵,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并不无知,没有任何借口。 令,是他下的。 人,是他杀的。 城,是他屠的。 他甚至是亲手射出了第一支火箭,亲眼看着火烧景城,亲口下令一个不留。 事到如今,韩良还要她看什么?看了,又有什么用? 有那么一瞬间,沉香只想将桌上那些,堆积起来的长木盒,全部都捣毁,然后扔出屋外,眼不见为净。 但是,胸中无形的大手,仍紧紧的、牢牢的握住她的心。昨晚关靖眸中,那癫狂痛楚、苍凉倦累的眼神,依然烙在心头。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这两句话,虽然是韩良转述的,但是,她却彷佛能听见,他说出这两句话时的语音。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 韩良心有不甘的话,也在耳边回荡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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