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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走到榻旁,长睫垂敛,静静立着不动。

  “人人见了我,都会跪下。”他又说。

  “恕我不懂规矩。”沉香还是站着,怀中抱着陶熏炉,沉静轻语。“我为病人诊治时,从未是跪着的。”即使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关靖,她仍是意态娴静。

  “好,不须跪下。”深邃的黑眸中,幽光一闪,旋即消失。“我也不要你跪。”因为,他曾珍宠的那个女子,也从未向他下跪。

  “那么,请中堂大人伸出手来。”在他的注视下,那张神似的容颜,用不同的声音说道。

  关靖不动声色。

  “为什么?”

  “医诊时,需得望闻问切,才能知病症、知轻重,由此对症下药。”

  “喔?”他挑眉。“你要为我治病?”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是。”

  “先前你没有替我诊脉,却已预备燃香。”

  “方才时间紧迫。”她说出缘由。“如今,时间很充裕。”逼她一入大厅,就快快燃香的人,被斩首时的血,已在门外冻成艳红色的冰。

  而她更明白,即使自己想离开关府,怕也是身不由己。

  不论是关靖所言,或是所行,她都知晓,他不会放她走了。从此之后,她就似被剪去羽翼的蝴蝶,只能被他彻底囚禁。

  他以醇厚低沉的嗓音,对着她说道:“陈伟已经死了,你不需要再奉他的命令行事。”

  “治病,是医者之职。”她话语委婉,却又格外坚持。

  他莞尔的一笑。

  “好吧!”他伸出手来,任由那纤嫩如水葱般的指,轻按在他的手腕上。那嫩软的指尖,有些儿冰凉。

  仔细诊过脉象后,她收回手来,抬头望着眼前俊美无俦,却人见人骇,被形容为人间恶鬼的关靖,仔细的说明。

  “中堂大人的症状是风寒束表,以至于汗不能出。您的脉浮于表,轻按即取,因风寒未入里,脉象还很有力。”她娓娓道来。

  “该如何医治?”他斜卧在榻上,不改慵懒,彷佛主考官般问着。

  她从容应答,没有半分犹豫。

  “以丁香、辛夷、苏合香与佩兰及侧柏叶,研磨成粉焚之,就能使中堂大人出汗、通鼻窍,如此一来就能逼退风寒,自然痊愈。”

  “好,就照这个方式来医治,让我亲眼瞧瞧你是夸大其词,还是如陈伟所说的,真的医术卓绝。”他撑着下颚,徐声下令。“动手吧!”

  她没有应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白嫩的双手伸向陶熏炉,掀开了炉盖搁在一旁。那炉盖上双凤昂扬,一朝前、一回首,凤尾纠缠,刻痕细若游丝。

  关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黑眸渐闇。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尤其是那专注的模样。

  像。

  像极了。

  彷佛,就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她取出几个随身香囊,一一轻解开来,难言的幽香飘散而出。

  她捻着绣针,在一块暗色布料上,绣着精巧的图样。

  她取出香料,用小巧而锋利的短刀,削成薄薄的片状。

  她一心一意的绣着,精致的花样,逐渐有了雏形。

  她削落的香料,有各种深浅不一的色泽,有的油润、有的干枯,细薄的薄片两端微卷,香气更浓郁。

  她绣的花样,是惹人怜爱的兰花。一叶又一叶的兰叶,尾端轻卷,细密的花样连结,绣在布料的边缘。

  她改削为压,利用短刀,将薄片碾成粉末。

  她站起身来,将暗色的布料抖开。

  眼前的景象,与心中的影像一会儿重迭、一会儿交替,教人迷乱难辨,彷佛陷溺在半梦半醒的边际。

  关靖没有移开视线,近似贪婪的静静看着。

  她斟酌着香料多寡,逐一捻入陶熏炉内,而后点火焚之。各种的香料混合之后,再经由火焰的燃烧,化为缕缕轻烟,香气浓郁。

  她缝制了一件男人的衣裳,不论领口或袖口,都有亲手绣上的图样。细长的兰叶,像是一个缠绵的拥抱,将会圈绕着穿上这件衣裳的男人。

  柔和的日光,将她的发丝、面容,镶了一圈淡淡的金边……

  光影一闪。

  不,不是日光,而是长明灯的灯火。

  火光照亮她的容颜,直到确认了气味的差异、烟量的浓寡,一切都妥当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关靖。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只要闻嗅此香,风寒就能被逼退,不适的症状也能痊愈。”她平静的说着,眼中没有恐惧,却也没有半分的笑意。

  回忆,因他的时时温习,更是鲜明。

  “哥,你怎么来了?”她笑得单纯甜美。

  “中堂大人?”

  她有礼的唤着,不解他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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