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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闻人凌波盯着房荇远去的背影,眼中的热度尽退,恢复他万年不变的冷淡模样。“阿青,去瞧瞧她。”

  门外的小厮成东青愣了下。殿下是让自己去送那位小姑娘吗?她又不是什么高官,就算那些特殊的人,也不曾在这里得到过这么特殊的待遇啊!

  “还发呆?”

  “是是,小的马上去!”

  再说房荇出了那屋子,走在来时的路上,这府邸是极大的,她走了几近一刻钟,成东青这才赶上了她。“房小姐,请留步。”

  房荇看着这一两日伺候闻人凌波的年轻人,总觉得有那么点眼熟,一时又说不出在哪见过。

  成东青看了她身上的衣裳薄厚,将挂在手臂上的披风递过来。“主子说这外头冷,房小姐没带外衣出门,先披着这个吧。”

  “这位大哥,谢谢费心。”离开了闻人凌波那温暖如春的屋子,一到外面才发现,天气好像又转冷了些,她身上这件衣裳本就是为了求作画方便,一出外就显单薄了。

  既然人家好意,她就接受,了不起再送还回来就是了。

  “我叫成东青,姑娘以后叫我阿青就好。”成东青笑嘻嘻的。

  “阿青哥。”房荇嘴甜的喊。

  “姑娘一定不记得我了吧?”他露出一边的小梨涡。“两年以前我给姑娘送过书。”

  房荇看着他嘴角抿出来的梨涡,有什么划过脑海。“《鹿公游踪集》和《山杂图考》吗?”

  “姑娘好记性!”他原先没敢巴望她记得的,也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提点,她就爽朗的承认了。

  “因为阿青哥跟我都有一样的梨涡。”不过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又因为他总是笑脸迎人,因此印象虽不深,但一说起来,却能让人一下就想到,的确有这么个人。

  两人闲聊间,很快来到西角后门,角门处,只见房时来回的走动,许是察觉到了房荇的目光,他抬起头来,那张清秀的脸忧虑之色隐去,转变成如释重负的笑容。

  “哥哥!”

  “荇儿!”

  房荇小跑着来到房时面前,回以最灿烂的笑容。“哥等很久了吗?”

  “还好。”房时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毛斗篷,这眼熟的东西,似乎是那人身上的,他不吭声的换上他带来的房荇半旧的杏色披风,替她系好带子,又将披风上的兜帽扣在她脑袋上,“你身体不好,怎么穿着这样就出来了?”往年只要入冬前夕,她就容易感染风寒,就算这两年因为练武,身子骨看起来强健不少,但对他来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你就是爱操心,爹呢娘呢,家里的人都好吧?”感觉,她好像离家很久了。

  “爹娘都很好,等等回去不就可以见着了?”仔细的瞧着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房时放下心来。

  成东青是知道房时对这妹妹很爱护的,但是这么体贴入微,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替我多谢你家主子。”房时冷淡的将那件披风奉还。

  兄妹俩在府邸后门上了车,马车驶离。

  “以后离他远一点。”

  房荇手里抱着手炉,心里记挂着怀里的银票匣子,那么多银子可以买多少米粮,可以买多少疋布,马车也可以留下来,不用卖了……大哥说话,她就很努力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频频称是。

  “也就这样,这回是不小心碰上的。”

  “他是当今十一皇子,虽未封王,想来也不会太久,我们跟这样的人不是站在同一个地方,你知道吗?”

  那泼天富贵又岂是寻常大户人家能有的?她知道。

  “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左耳进,右耳出。”他化身大娘,苦口婆心的叨念。

  “哥,你想哪去了,我可是为了银子才去的,七千两欸,我就算把自己卖了都没那个价,何况,这种人不管他以后有无作为,如果可以交好,就千万不要和他成为敌人。”

  但,十一、十一皇子?

  房时在她脸上看到洞若观火的双眼,心头的紧张才要放下,却听见她最后那几句话,即便知道妹妹常常语出惊人,心里还是大大地震撼了,他在为她着想的同时,她却已经想到更长远的往后去了。

  “我累了,睡一会儿,到家了哥可得叫我。”

  “嗯,你睡,到家我一定叫你。”房时替她将上车后脱下的披风拿过来,往她身上盖。

  她阖上眼睛,直到车行一段路,心里忽然被什么重重锤了下,面色丕变,眉头打起了小结。

  她猛然忆起闻人凌波是谁了!

  难怪她一直没想起这个人,他原来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她记得那年皇帝病重,继位太子和几个皇子之间暗影幢幢,京里头风声鹤唳,有次明融之宴客,她身为正妻,自然是要负责招待事宜,男人们酒足饭饱,聊的无非就是国事和女人,他们说起几位皇子如何如何,便说道,多年前十一皇子若非身受寒毒离京避祸,最后死于非命,这龙椅上面坐的人当如何如何又如何……但他们也知道皇家之事不可妄议,很快便转移话题,聊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时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对朝事完全不关心,心里记挂的是如何把宴会办妥,得到丈夫的赞美。

  她十岁时被牵连的祸事,莫非,闻人凌波在那次遭绑的事件里本是该死的?因为她的出现,因为她的插手,命运改变了?

  但是,那些意图要杀掉他的人为什么派来的不是杀手,而只是收买了地痞流氓害他?

  或许是欺他年幼,又身中寒毒,想说哪天要是追究起责任来,可以推卸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她关心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求的也只是家人平安,意外发生,闻人凌波的命运改变了,他被不经意拨弄了的命运,和她无关的吧……

  举凡种种,她几乎想破头,生命莫测,冥冥中有什么是她能左右的,有什么是不能的?

  她想得头要破掉,算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就算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发生,迎头痛击就是了!

  这时马车停了。

  “荇儿,到家了。”房时见她睡了一路,本想抱她下去,其实这一喊也只是喊个意思意思,她要是没醒,他肯定直接送她上床了。

  “嗯啊……到家了?”她眼一睁,马上跳下车,门外站着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的爹娘。

  “爹娘!”她像乳燕归林般扑过去,一头扎进房老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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