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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但真即是真,伪还是伪,想以次充好占他便宜,这绝不可能。

  他向来不管这些,但是要往上送的东西,逼不得要多问几句。

  “实在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珍品,小的已请国子监的卫博士掌过眼,卫博士还希望能留在他那里,好多欣赏几日。”要不然岂敢呈到贵人的面前来?他的胆子还不够大到拿身家性命来玩。

  “一幅画太单薄了,太后什么没见过,什么没有,寿宴嘛,无非讨个喜气,事要成双,物要成对,既然你满口称赞,不如再去找一幅来凑对吧。”他声音低嗄,就像在谈天气好坏那般,表情不见任何情绪起伏。

  “殿下,珍品之所以为珍品就是可遇不可求啊。”要满街大甩卖就不叫珍品了,华掌柜折下的腰更弯了。

  “那怎么办?殿下我就想这么送……”眼看着自己干净圆润的指甲,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那种难言的雍容气势却叫人凛然。

  “……请再给小的一段时日。”华掌柜的觉得自己的里裤也湿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卷起图,放到一边,翻过方才中断的书页津津有味的看着《山海经》。

  要他看着办,这种事能由他作主吗?太后的寿辰可不是他说延后就能往后延的。

  华掌柜忧心如焚的离开皇子府,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当时为什么没想过要留一下那小娘子的住址,这下大海捞针,还不知道捞不捞得到。他回到梓廛馆,立刻唤来所有的人,要他们去寻找房荇的下落。

  找到那位小姑娘,也许、也许她能替他想点办法……吧?

  第五天,他终于得到消息,衣服也没换就让人套上马车,一路出城来到房家宅子。

  “您说要见我家丫头?”杜氏听见有人敲门,出来一看,是个面生的人,衣着华贵,开口就说要找她家姐儿,这会儿房老爹当值去了,房时去拜访某个大儒,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家,她怎么能让一个生人进屋,何况见女儿?

  华掌柜连忙自报家门,说自己有急事,一定要见房荇。

  杜氏怎么也想不出女儿为什么会认识这位自称是书肆的掌柜,莫非因为去买书纸,因而混到脸熟?可就算混了个脸熟,孩子们一个月能用多少笔墨,谈不上什么大客户,没道理还亲自上门吧?

  “这不是华掌柜,您怎么来了?”从外头进来的房荇一眼就看见在院子里和母亲说话的人。

  她刚从城里回来,城里到城外二十几里的路,对一个大人来说也是吃力的,何况十二岁的她,不过,仗着她从师父那里学来的三脚猫轻功,还是省了不少力气和时间,这几天,娘还一直以为她的心被这里的孩子带野了,只是出去外面疯玩而已。

  看见梓廛馆的掌柜,她想该不会去卖画的事,娘亲知道了吧?

  “娘,我回来了。”

  “嗯,这位书肆的掌柜的,来找你有事。”看见女儿一头汗的回来,这丫头,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呢?有客人在她又不能问,晚上一定得说说她。

  “真的是小娘子。”华掌柜看到房荇,喜出望外。

  “华掌柜大老远的……有什么指教吗?日头晒得很,请里面说吧。”

  杜氏心里虽然觉得有异,但既然是女儿认识的人,也就客套的让人进门,自己泡茶去了。

  进了堂屋,华掌柜打量这老宅子,看不出什么百年熏陶的痕迹,但也没有穷到揭不开锅的样子,听说他们刚从房府分家出来,据说只分到这么一座老宅子,几乎与净身出户没什么分别。

  令人讶异的是,女主人家乌黑头发在脑后盘得整齐,衣着只是一套水蓝的斜襟衣裙,整个人却是秀外慧中,看来不俗,难怪能把家里整理拾掇得清雅悠然,到处可见巧思。

  “您请喝茶吧。”杜氏上了茶又退下去,临走前毕竟是不放心,悄悄吩咐了房荇,“有事,就喊娘一声。”

  房荇递给母亲安心的眼神,一直等到杜氏的身影进了内室,才出声。“华掌柜的,有话就请直说吧,我卖画的事情我娘并不知晓,请掌柜的不要声张。”

  “是是,我是来给姑娘送这个的。”他微愕后,从袖底掏出一张银票,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用知会父母,这家里,到底是谁在当家作主?他好奇极了。“这是另外的两千两,是后谢。”

  房荇眼里无波,也不接,神情没有半分喜悦。“为何?”那画的价钱已经结清,无论他转手卖给谁,居中赚了多少,都不干她的事了。

  华掌柜是见识过她的聪慧的,知道拐弯抹角没有用,于是坦白告诉她买家准备将那幅赵孟俯的重江迭嶂图权充太后寿礼,但希望礼能成双的要求说了一遍,至于买家是谁,与皇家有什么干系,他自然是守口如瓶。

  房荇听完,没作声,明净淡泊的眼睛直直的看了华掌柜的一会儿,好像把什么都看明白了,她慢慢下了地,福了身子。“掌柜的,请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往内室去了。

  她的个子坐在太师椅上脚还构不着地,语气却一派大器,华掌柜的觉得,就连许多高门千金也没有这小姑娘的从容气度吧。

  华掌柜一杯清茶还未喝完,房荇说去去就来,真的去去就来,她重新坐上那对她来说还是太大的椅子,将怀里的一个小匣子连同堆在她眼前的那张银票,一起推回华掌柜前面。

  “姑娘这是做什么?”那应该是他原先给的银子吧,他一头雾水,他一个大人,居然看不懂这小姑娘的心思,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鼓。

  “赵孟俯的重江迭嶂图只有一幅。”

  “这我知道,我也不敢奢望能从姑娘这里再拿到珍品,不瞒姑娘说,我来真的是因为买家出手大方,给了一万两白银,这都是姑娘的功劳,我猜想姑娘家里或许遭到什么为难,要不然是不会把传家宝拿出来卖的,两千两银子说多不多,但救救急,肯定是能维持上一阵子的。”说起来可笑,就算希望微乎其微,抱着私心,他的确是希望能再从这小娘子身上得到什么……

  房荇沉默了一下,弯弯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不想把人性想得太不堪,但是看在他又送钱来的分上……这掌柜是个有良心的。“这银子我不能拿,我本来以为,掌柜的要是把画卖给了寻常人家,倒也就算了,您怎么就要送到太后老人家面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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