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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大奶奶在房里……大奶奶病了。”麟囊还有些不敢置信的说。“病了?”湛天动的心一沉,他记忆中的西太瀞从来不生病的。

  “累出来的,大夫说大奶奶脾肺煎熬,郁火湿怠,血气不调,要是不好好调理,身子会垮。”

  麟囊满满都是看不过去的语气。“她把自己的身体当做铁打的,情绪又糟,白天要不是没命的赶路,要不就约人谈生意,设点、进货,什么都自己来,忙得像陀螺,没日没夜。开设的牙行一旦进人状况,又往前头赶,吃得少,也不肯睡,连药都不肯沾口,只是发呆,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湛天动焦急的进了正房,房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本厚厚的账册和算筹孤零零的放在桌上,毛笔上的墨汁都干了,没有摆设,没有她喜欢的小玩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满目苍凉。

  窗户开着,看出去就一缸子荷花、一地落叶。

  那孤单的一抹影子隐在深深浅浅的绿和黄红之间,白得像一朵很快就会消失的雪花。

  她手里握着他给她的玉簪子,人坐在窗下榻上,神情惶惑的像迷路的孩子,人干痩得厉害,宛如一抹幽魂。

  “瀞儿,我回来了。”他轻声说,向她伸出两臂。

  她没动,喉咙哽咽了下,看着他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知道自己唇裂皮灰,没有好好梳洗睡觉,像老了十岁,衣服在马背、缰绳上摩擦,擦出毛边,形若乞丐。

  难道她没认出他?不,她认得的,要不是这般确定,湛天动真要哭了。

  他慢慢走近,轻轻将她搂入怀里。“我回来了,看到我不高兴吗?”仿佛这才回到现实来,西太瀞十指紧扣他的膊侧,抱着他呜呜咽咽的哭了,“我又作劳了吗?”

  “傻娘子……”那热度,那熟悉的曲线弧度,那温暖的气息,确定自己不是在婪里的西太瀞哇一声女“不许再什么都不说的离开那么久……不要、不要了,那么久……呜……不要不要乌……”

  “对不起,因为当初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你若回不来就要抛下我一个人了吗?要不是我坚持了这么久,若让我知道你不在了,我就随即去死!”两人抱头痛哭,哪知道西太瀞的身子忽然一软,倒了下去。

  湛天动的眼泪还在脸颊,被她这一吓慌了手脚,原来她虚弱的身子已禁不起这巨大的欢喜,高兴的厥了过去。

  “我今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你醒醒……来人,快请大夫……”西太瀞这一倒,足足躺了一个月。

  大夫非常不高兴,他说这位夫人就是个不听话的,敢情是一心想死,气得唇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最后才开了药方子让人去抓药。

  湛天动亲自煎药,蹲在小火炉子前,一步也没离开的看着熬煮出来的药,那颜色一看就是苦巴巴的,味道也呛,他试喝了一口,是不好入口,但应是良药苦口。

  这举动把一旁的炎松惊得瞪大眼珠。

  来到房里,他药碗先搁在几上,弯腰把西太瀞抱起来,自己坐进去,身子靠着床板,再一匙一匙的喂着脸色青白的她。她吞下小半碗,才哭喊着醒过来,眼睛一打开发现眼前空落落的,瑟瑟发抖的喊着湛郎,声音破碎。

  湛天动心疼极了,心被拧成了麻花。

  “我在这,我在这。”

  她很瘦,瘦得见了骨,瘦得腰不盈一握,好像只要他稍微用力点,就会断成两截。为了这些不知所谓的皇子,为了一个看起来高不可攀的位置,他差点把命卖在那里,险险瀞儿的性命也因为他搭进去了。

  值得吗?

  不了,再把他逼急,为了他的瀞儿,他会拿整条漕河去拼。他要的不是天下,只是可以和小妻子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摩挲着她细颈上清晰可见的血管,颤抖的蹭着她的脸颊,他们谁也不能少了谁,才能活下去。

  西太瀞养病的这个月,他们什么都不做,过着极其普通的夫妻生活,聊天谈琐事,白天闲看浮云,黄昏坐望火红的晚霞,又或者把凉榻抬到院子,她口齿伶俐的念一则故事给他听,他替她盖被子或是抱她,两人偎在一起听风,听窸窣的小虫在草丛中穿梭,听见了彼此稳稳的心跳。

  可饶是这样谁也离不开谁,每当夜半三更,西太瀞仍会仓皇的惊醒,非要抱着湛天动的胳臂才能睡。

  天气一天天的凉,枝头的叶子掉得更勤快,中秋转眼便到了。

  左右的邻居送来应节的月饼瓜果,里面有湛天动爱吃的核仁。

  人家送礼了,虽然不打算在这里长住,礼也是要还的,因为湛天动在,西太瀞心情大好,叫了麟囊,两人在小小的厨下忙了一整天。

  看到白胖的饼皮印上红花米染上的印子,西太瀞笑说:“幸好汤儿没跟来,不然她一定会不服气,麟囊的手艺可以去开店了。”麟囊的脸被灶火扑得红红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天分。”神情颇为高兴。

  西太瀞拿了饼去献宝。“大爷。”

  “我喜欢娘子喊我湛郎。”湛天动用指抹去她脸蛋上的白面粉,十分爱怜。

  西太瀞脸上绯红。

  日子温轚瀞好。

  然而维持到中秋的风平浪瀞突然被惊破了。

  就在百姓赏月吃瓜果度中秋这天,京中传出消息,先是德兰太后薨了,还在大肆操办丧事的当头,五皇子竟在众目睽睽下遇刺,据说性命堪忧。

  那些阴谋以另外一种残酷的姿态崛起。

  皇帝大怒,勒令严查,经过十天半个月凄风苦雨的彻查,把京城里所有涉入其中的王公大臣连地皮都翻过来清查了之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东宫太子。

  皇帝召了朱毓来问,一边派人去把东宫搜了个遍。

  发生这样的大事,即便下面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照理也牵连不到朱毓的头上,但是,一个太子拥有过多的武器和兵马、粮草,都不是好事,一查出来,看在皇帝眼里会有多刺眼?这一样样都是犯忌的事。

  摆放在御书房的证据,让当今皇上气得扫掉了案上的全部东西。

  皇帝怒极攻心,气病了,在病中,他摘掉朱毓太子的位置,令其圈禁在自府省思,一辈子不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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