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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华州、离州、衮州、绳州、南宁、肇庆、朔城、白石……五个月,湛天动那不肯安分待在家里的帮主夫人妻子行脚走过那么多地方,十一个州城,她经过之处都设了牙行,想把全国都放上自己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可这是要用来对付谁?

  朱璋不太敢去想其中细节。

  这个漕河帮主每接到她的消息,就暴躁一次,而且越来越难安抚了。

  好嘛,不就当初说好三个月就放他回去瞅瞅老婆的……事情那么多,也不是他想要的,京城离江南那么远,也不是他的错。

  湛天动心里的火气节节升高,眼中的杀气简直可以杀人了,他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但是不解决这个啰嗦唠叨的家伙,对方不会这么简单放他回家。

  他甩手,把信鸽放了。

  “我会补偿你的,别说本皇子对你不好,喏,这个拿去。”一叠用了印的红印纸,准许太记牙行直供皇室丝绸、茶叶、米粮的通文。照理说皇宫自是不会和皇家以外的商贾签什么契约,顶多发个通文,也许是旨意,不过去求的人是五皇子,又是皇帝亲自任命,这可就稀罕了。

  头上能顶个官商名义,去哪都有肥油可捞。

  那位帮主夫人既能瞄准商机,运筹帷喔,以灵敏的嗔觉而嫌进大笔财富,这样的人才不笼络笼络,怎么对得起自己?

  “你这是让我们夫妻都卖给你吗?我一个人被你当剑使还不够吗?”湛天动的口气隐隐有雷霆之怒,还有一种阴森,显而易见的闪电也要劈下来了。

  不在西太瀞眼前的这个湛天动,流氓性格一览无遗,谁都靠近不了。

  杀了那么多人,直接、间接的,他都不悔,他要的只有他的小巢是好好的,他的瀞儿是好好的,其他人不关他的事。

  朱璋心里也是有几分愧疚的,人家还新婚燕尔呢,这一拆就把人家拆那么久,何况,对待流氓土匪就得讲求江湖道义,答应人家什么,就要拿出什么来,以免秋后算账,就麻烦“坐上我这辆马车有什么不好?”这些年,他不是吟诗作乐,便是寄情山水美人,为的就是塑造没有威胁的文弱公子形象。他沉潜,在羽翼未丰前绝不现于人前,唯一看穿他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你们要的不就是银子?不许打她主意!”这个雪团子是只不会叫的狗,世上的事情原来不是他以为的恩怨两清就可以两清,九家牙行不够填朱璋的牙缝,这会儿竟敢还有别的心思?!

  “这样说大家伤和气,我不也答应你,事成以后不再找你麻烦?”朱璋说得可是委屈了,“共乘一条船哪分你我的?”

  “一艘贼船!”

  “是贼船,可要开得稳当,可保你一世平安。”朱璋笑嘻嘻。

  湛天动是自己看中的人才,只能施恩不能欺他,他要气狠了,自己也会没好果子吃的,不过,他的毛也不难摸顺,不就他那小妻子吗?

  想想朱璋还是羡慕的,人心隔着肚皮,他湛小子走了狗屎运,身边居然有个有的人一生都不会有的知心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可能会有吗?

  湛天动单人一骑披着清冷月色从五皇子府直奔城门口。

  他打马飞奔,想到就快可以见到西太瀞了,一颗心激越得快跳出胸腔。这五个月漫长得像没有尽头,他数日子数得已经苦出胆汁,非常磨心。

  太子和五皇子的争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朱璋和朱毓是一母同胞,朱毓被送往北疆的时候,朱璋还是不懂事的婴儿,他对这兄长无疑是有些愧疚的,愧疚在独占了母妃、父皇的爱。不过这是皇家的家务事,这对亲兄弟到时候要去算账、要翻脸还是当做因果缘分?那得看朱璋对权力欲望的渴求,是不是强烈到不顾这些,不怕手里染上至亲的血?

  自古以来踩着兄弟的头往上爬,是常有的事。

  但朱璋心软,湛天动知道,这样的人要他说,其实不适合那个大位。

  反过来说,朱毓如今贵为太子,只要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也忍得住不对其他兄弟下手,等皇上驾崩,他坐上大位的日子自然不远,但要是皇上活得够久,弟兄们不小心先把他做了,就算不得数了。

  他是野心勃勃的,多年的北疆生活养成他“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的偏激性格,朱璋这连番动作下来,不引起他的警觉是不可能的,届时,谁会对谁狠心,谁会先下手为强,半途被拉下来,实在没有人知道。

  宫闱暗潮汹涌,是活生生的修罗战场。

  只是别忘记,他湛天动是个记恨的人,朱毓和他有隔夜仇。

  他留下不少有关朱毓的蛛丝马迹,让朱璋自己去回味。

  能不能拉朱毓下马,湛天动不知道,但是当成引子,绝对够用。朱璋把他当成剑使,他又何尝不能回报二一,也把他拿来当剑使一使?

  这个大皇子、现今太子,手握北疆军权,可只有这一块是远远不够的,他定然知道自己基础不稳,一个空架子的太子,那有多危险?

  多年安逸太平的日子,军中早多弊端,吃空饷,盗军粮,占用良田,拿军纳放印子钱一一也就是利钱,私开边贸,器械库房泰半皆空……即便他掩盖得很好,也不代表完全不透他想真实的在京城站稳脚跟,需要更多军权。

  他回到京城后,表面上韬光养晦,听从皇帝的意思立了太子妃,看似娶妻将来生子,从此和和美美,又每天在皇帝面前尽孝,一副乖儿子的样子,想激发皇帝对他的愧疚心,但私下,想掌握京中一百万大军的野心从来没短过……湛天动一路飞驰,日夜兼程,途中换了七匹马,每匹都是上好的骏马,却也被他的马不停蹄累到口吐白沫。

  他赶到兰州的时候,春天已经过了。

  夏日的花依次绽放,他看不到,他眼里只有经过这座城,再经过下一座城,距离瀞儿还有多远?还需要多久路程?

  因着太过暴躁,他不只迷路过一次,又曾因为来到本以为西太瀞落脚的都城,却发现她前脚已经离去,满满的希望落空,苦不堪言。下一个城镇,同样的事情又重演,这样捉迷藏的重复追寻,让他以为一辈子都会见不到她,焦虑得快爆炸了。

  最后,他死赶活赶的,终于来到邝州一家独门小院。

  夏日的花开出了墙头,托紫嫣红,看门的炎家弟弟炎松愣愣的看着骑马而来、停在他面前的湛天动,然后像是确定什么似的重重揉了眼,“……是帮主吗?”

  接着尾巴夹紧紧,然后往里奔,“……姑爷,不,帮主……海靖、麟囊姑娘,快去报讯,大当家回来了!”

  门户大开,湛天动走进没有几丈宽的院子,全部的人都冲出来了,唯独不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们大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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