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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纽约

  糟糕!唐琬蝶焦急的看表。要不是坐错巴士就不会迟到了。她冲进‘关氏电脑大楼’玻璃旋转门,差点撞倒一位西装革履的灰发中年人,又把一名金发女人的名贵皮包撞得从肩上掉在光亮的大理石地上。她一连迭声喊着“Sorry!”

  “Excuse me!”因为看见有部电梯正好打开,而门外站着一大群人。顾不得礼貌了,她硬挤过人群,不理会耳边的“What the hell……”

  “Hey!”终于她安全“上垒”了。虽然电梯里好几双不悦的眼睛,甚至是厌憎的眼睛瞪着她。

  她谁也不看,只盯着上升的电梯灯号,心里暗喊:快呀!快呀!得到‘关氏电脑’的面试通知时,她兴奋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但这份幸运很可能要因为她的迟到而搞砸了。到了十二楼,电梯里的人全走光了,剩下她一个。她的心跳突然才响得好像打雷似的。十三楼。到了。她深呼吸,屏息地挺一下肩,脑子里想着待会如何解释。等等,十三楼怎么没停呢?哦,不,是十四楼,美国人忌讳十三这个数字。就跟台湾的电梯也没有“四”或“十三”一样。但十四楼也没停呀。幸好她及时按下“十五”。停了,门开了。她跑出电梯,然后煞住脚步。正面是个弧圆形接待柜台,坐在后面的小姐正忙着接电话。

  琬蝶暂时收起仓皇,努力提起镇静的脚。但太平门在哪个方向?运气还不错,她右转顺着走廊走到底,右侧另一条走道尽头就是太平门。而且她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一出了那扇沉重的太平门,她提起脚就飞奔下楼。到了下一层楼,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铜墙也似的另一扇太平门。

  这一进去,琬蝶可傻了眼了。她发现她置身在一个花华的客厅里。她穿着平底鞋的脚埋在三寸厚的白色地毯里,巨大的义大利软皮沙发上躺着十几个大椅垫,椅垫的缎面上是精细的中国刺绣,那些色彩典雅的垫子偎着黑色沙发,像一个个慵懒的小女人。墙上的画也是中西合璧。林布兰特,莫内,一幅“坐看云起时”潇劲大字旁,挥着“中国墨宝”,李白的“将进酒”悬在一方酒红横框中,一笔篆字写得行云流水,挥毫间,自每处飞扬与收墨,吐尽了诗里的豪迈、柔肠和无奈。琬蝶看得痴了,没有听见有人进来。

  “你是谁?”质问的声音低沉中夹有威权。

  她吓一跳,转向声音的主人。这一看,她又呆住了。

  好俊美的男人!他很高,和她一七八公分的哥哥差不多吧。高而瘦,但瘦得十分结实,他的胸肌在黑色圆领衫下起伏,鼓突的三头肌在他双臂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投下小小的暗影。他的黑色棉裤宽松地穿在一双极修长的腿上,她几乎可以想像底下他腿部同样结实的肌腱。他看来像刚淋过浴,过长而浓密的黑发微湿地贴着颈侧。教她目瞪口呆的是他的脸。若太美的事物是种罪恶,那么他便生了张罪恶的脸孔。而且那是张东方脸孔。

  在他发出质问和她来得及反应之间,一名彪形大汉从另一个房间门出来,一眼看见琬蝶,脸色大变,眨眼间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臂。“你是什么鬼?你从哪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黑人大汉一连串对她咆哮的同时,他出来的同一扇门很快地走出另一个魁梧男人。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威严、冷静地抬起一手,阻止第二个男人的行动。琬蝶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第二个男人闪电般掏出来又插回腰后的是一把枪。

  “放开她。”东方男人向黑人下令。

  黑人看了她一会,才放开箝制她的大手。她看看她的手臂,他抓过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指印。她相信他再用力些,轻而易举就可以把她手臂折断。“你是中国人吗?”东方男人问她,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漠无表情。

  “是。”琬蝶用国语回答。她在发抖。她吓坏了。但她昂着下巴,“你是日本人吗?”

  “你怎么进来的?”他不答她的问题,但也改用国语,重复黑人先前穷凶恶极的问话。

  “从太平门。”她告诉他。“我走错了。我不知道这里……我是要去十三楼。”

  东方男人皱起一双俊秀的眉。

  “把她交给我。我会处理这件事,少爷。”黑人说。

  东方男人扫给他凌厉的一眼。“你连门都处理不好。先把这件事办了,免得我要再交给你更多人。”

  “是。”黑人转身,由太平门出去了。

  东方男人目光回到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他仍用中文问她。

  “Echo。”

  “你的姓名。”

  “唐琬蝶。对不起,我不是……”

  “你到十三楼做什么?谁叫你来的?”

  “我来应徵工作。收发。是临时雇员。我有‘关氏电脑公司’的通知函。”她开皮包的手指也是颤抖的。找到那张通知函,她拿着信封朝他走去。“待在那!”第二个保镖喝道。

  她立刻站住。他走过来,拿了信封过去交给他的主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误闯了某个帮派东方首领的巢穴?可是这楝大楼明明是‘关氏电脑公司’所有。难道她匆忙间,胡里胡涂连地址都看错了?

  “可恶。”东方男人用英文低声诅咒,把看完的面试通知函甩手交给立在身旁的金发男人。

  “去,开除打字发函的人。”

  “是。”金发男人应了声,却没有动,看着琬蝶。“她……”

  “我要和她谈谈。”

  金发男人走了之后,东方男人对着她看了好久,然后看看她臂上已转成淤紫的手指印。他冷漠的眼睛,冷峻的脸,别人看了也许会不自禁地生畏,稍早琬蝶就有这种感觉。但,或许是他那张对男人而言太秀美的面貌吧,它削弱了他的刚厉之气。现在面对着他,只有他和她,害怕的感觉反而褪去许多,剩下的大部分是好奇。他是谁?他要对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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