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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心同,出了什么事?”

  “母亲走了。”这简单的话,她平静的神情,却让杨衡心痛无比。

  回到房里,遣走下人,屋里只留下一片冷清。见着了他,她的心中了然,不心痛,不心慌。

  看着她换上新的衣裙,又对着铜镜整理容貌、发髻,杨衡心知不对,她应该哭泣、应该询问的。

  荆心同回过身走到他的身前站下,定定地看了看他,不待他讲话,曲膝跪下。杨衡心中一惊,刚伸手要扶,却被她抬手拦下。她覆下身体,他的心中痛得无以复加,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跪在他的面前,以头触地。

  她缓缓地直起身,轻启朱唇:“衡,心同求你三件事。我父亲罪重谋权,按罪当连诛九族……我不为荆家人和主事者求命,只是,容府和其他府里的奴仆、杂役……”

  不待她讲完,他急急地说:“心同,肃帝开恩,此事只定容王与其他主事者之罪,他人会有牵连,但罪不至死。家眷流放,家役遣散。”

  “谢肃帝开恩。”

  是啊,这是天大的恩情,如此她的心中会好过一些。她再次轻轻地覆下身体,这时,杨衡受不住,随着她跪了下来,

  “心同。”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衡,我知父亲应处腰斩,”话到这里,她的泪流了出来,腰斩,多么残忍的刑罚啊,“我求……”

  他伸手拥她到怀里,她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啊,“心同,肃帝有意赐酒,对外说容王暴病狱中。”

  “不,”她自他的怀中抬头,“父亲如此骄傲,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天下人当他是乱臣,他的许多行事不光明、不磊落,但他绝不是只做不当之人。衡,我只求他去得快些,痛得少些。”

  她轻轻地推他,他却不允,“心同,你不要再用‘求’字,再说‘谢’字,我受不起。”

  “衡,可否请肃帝定为斩首?”

  “我立即进宫去求肃帝。”

  “父亲哪日行刑?”

  “明日午时。”

  “我想见他一面。”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酉时我引你去。”

  由前面的狱卒引领,走过一排排空着的牢房,荆心同微微颤抖着,父亲,高高在上的父亲,如今被关在这里。

  隔着木栏看着侧卧在稻草上的父亲,恍如隔世,她走进去跪在地上,轻声地唤了声父亲。

  杨衡转身带着狱卒离去,此时,他不应留在这里。

  看着父亲回转的身形,看着父亲散乱的发、憔悴的容颜,一句话冲到了嘴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荆心同把头叩在地上,大哭。

  容王扶起她,脸上露出的竟是慈祥的笑,“心同,哭什么?你没有对不起父亲,说来,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对不起你的几个姐妹,只是父亲欲成大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事败,说来是天意吧。”

  “不、不,父亲没有对不起心同。是心同、是心同……”

  “好了,心同,不要哭。你不怪父亲、不怨父亲就好。你母亲可好吗?今日朦胧中似看到她来找我,她离开时让我好生难过。”

  “母亲……母亲已经走了。”

  “走了?”容王轻声地问,“是啊,我似看到她年轻时的样子,原来是走了。走了好、走了好,我不愿她受痛苦。心同,你母亲最后说了些什么?”

  “母亲说了你们的相遇,说了她的爱恋。”

  “是吗?”

  “母亲让心同为她带一句话,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她等着您。”

  “好,今生我对你不住,来生我定不负你。”

  “父亲,您与母亲慢走,心同到阴间再孝敬你们二老。”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的时候,才发觉权力、富贵不过是身外物,可我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为。”

  荆心同看到父亲侧卧下不再讲话,也不再看她,轻声地说了句:“父亲,我走了。”

  走到门边时,又听到父亲的声音:“心同,将我与你母亲葬在一起。还有,我不想你心中有仇恨。”

  她猛地回身跪下,“父亲!父亲!”可容王却不再回身,也不再讲话。

  两年多了,杨衡的心中总是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曾经担心的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责他,没有怨他,没有恨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也曾试探地提起容王,她只说过往之事不要再提了。她曾说想同他去江南看看他说过的小桥流水,雾霭楼台,可是正当肃帝用人之时,他允她三年之后解甲归田,定陪她下江南。每日里的幸福,让他觉得不真实。最让他担心的是,她犯了心痛的毛病,每个月都会发病,每次都痛得大汗淋漓,郎中寻了很多,可都说不中什么要点,药每日不断,却不见效果。

  看着她苍白的睡容,他常常害怕有一天她再不醒来,说不好这种恐惧来自何处,很多个夜里看着她无眠到天亮。

  “心同,心同。”

  她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看到他担忧的目光。这半年来她的体力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倚着床就睡了。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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