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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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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肯听妈妈的话?”见女儿流泪,清云的五脏六腑都疼得缩成一团。但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心软。 “妈妈,我听话的。可是这件事,不能……”白蕙仍伤心地哭着,“妈妈,你听我慢慢说……” “你——”清云一声叫喊,打断了白蕙的话。今天下午她已经耗费太多的精力,这一声叫喊,她拚出全身力气,因此下面的话没能说出一个字,就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妈妈——”白蕙吓得大叫起来,“你怎么啦,你醒醒,妈妈你快醒醒……妈妈……” 白蕙的叫声把医生、护士引来,一阵忙乱的抢救开始了。 清云的病床边围满人,白蕙只好远远站在一边。她看着医生、护士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妈妈说:“妈妈,你一定要醒来,你不要离开我。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能醒过来,醒过来……” 直到半夜时分,清云才悠悠地醒过来。见妈妈终于睁开眼睛,白蕙一阵狂喜。她在心中默祷:“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上帝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 “妈妈,”白蕙跪在清云床前,轻轻叫一声,“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女儿看着母亲,母亲看着女儿,两人都已明白,再也不必提“丁西平”三个字了。 经过几个小时昏迷,被抢救过来的吴清云,默默地躺在床上。 清云吃力地伸手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小的绸布包,打开,里面是那个蝴蝶兰花形的领带扣。 ……下午,他刚服完药安静地睡着。她坐在窗前守着他,一边认真制作捐给教堂的绣品。不知过去多少时间,他突然猛地跳下床,把她吓一跳。他过来夺下她手中的刺绣说:“就这样坐着,别动!我要把你画下来,一定是幅最美的肖像。”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和画夹,站到她对面,开始作画。 她有点害羞,但也有点兴奋:他会把我画成怎么个样子呢? 很快,画完了。他潇洒地在画像上签了名,把画递过来:“你看,怎么样!” 难怪说他是个天才!画得多好,画中的人儿多美,我真有那么漂亮吗? “送给我的?”她羞涩地问。 “不,我要留着。以后可以随时拿出来看。” 她更害羞了,脸也红了,上前就要去抢:“不行,不能给你。” 他笑了,说:“别抢,别抢,我马上再复制一幅,保证和这幅一模一样。我们俩一人一幅,这总行了吧。” 两幅肖像画……是啊,还有两个领带扣……当初我们什么都想成双成对……成双成对…………是一个天清气朗、月色皎洁的晚上。我们俩坐在亭子里。月光温柔地照着我们,照着亭前的蝴蝶兰。我们都喜爱这种花。记得吗?你曾为它写过诗、谱过曲,还用它的花瓣帮我制成一张书签。这时,你说我就象月光下的蝴蝶兰一样美,说着就想吻我。我把你推开:“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让你……”你说:“什么事?我一定答应。”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金制的蝴蝶兰形的领带扣,我拿出一个:“现在就把它戴上。”你拿在手中看着:“这是哪里来的?”我说:“你不是要我去打首饰吗,我就打了这对领带扣。”你生气了:“真胡闹,让你去打戒指或手镯,是我送你的礼物,怎么你打这领带扣来送我?”我说:“别急嘛,看,我也有份的,这一个给你,另一个我留着。”“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呢?”“我藏着,五年,十年,哪一天你身上这个弄丢了,再把我这个拿去用嘛。”你激动地搂紧我:“那么说你答应,五年,十年……永远不离开我?”……回忆消逝,清云的泪水滴在领带扣上。早已埋在记忆深处的事,为什么会突然浮现出来?是因为见到西平?是因为女儿也开始爱上一个男人? 清云凝视着这个领带扣,如今另一个还在吗?它们天各一方那么多年,再也凑不成对。 仅仅几天工夫,白蕙就明显地消瘦了。 当孟家好婆急急忙忙从宁波赶回来,到医院来探望时,头一眼看到白蕙,她惊愕得手里提着的土产、吃食都差点儿掉到地上。 “阿蕙,你怎么啦,是不是病了,怎么瘦成这样?” 白蕙脸颊下凹,面色苍白,眼睛周围一圈明显的黑影。本来苗条而丰满的身子,如今瘦弱得几乎风一吹就要倒。 “没什么,好婆,我没病。” 孟家好婆直后悔。她想,自己如不到宁波去,还能在医院帮把手,这孩子也不会累成这样! 其实,真正折磨着白蕙的,是她和西平的关系不能得到妈妈的同意。 自从西平来到医院,而妈妈对他们的关系表示坚决反对以后,白蕙几乎夜夜睁着眼到天亮。她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反对西平,但她不能再去问妈妈,也不能去说服妈妈,她甚至连提一句西平也不敢了。她流着泪,痛苦地想,她和西平的感情经历那么多磨难,本以为那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他们将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谁知自己的妈妈,最疼爱自己、最体贴自己的妈妈,这一次竟会如此激烈地反对女儿的心愿。 白蕙的消瘦、白蕙的痛苦,清云比白蕙自己感受得更强烈。女儿夜不能寐,其实清云在病床上也夜夜以泪为伴。这些日子,她几乎把自己一生所经历过的都回忆了一遍。奇怪的是,在回忆中,有时自己竟成了白蕙。她觉得那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儿在忍受着种种痛苦,“难道自己的女儿也要象自己那样度过一生吗?”这么一想,她就会吓出一身冷汗。 几天几夜紧张的思考,清云终于醒悟了。难道她这一辈子受的痛苦还不够吗?她不能让女儿接着受罪。 于是,她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把过去的一切,不管这一切是多么不光彩,多么耻辱,都向女儿和盘托出。不能让上一辈恩怨的阴影落在下一代的身上。前人的罪责不该由后人偿还。女儿和西平应该拥有美好的青春和幸福的未来。 她想:上帝有眼,她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决定以后,清云几天来头一次安安静静睡着了。 待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 白蕙正坐在桌旁。桌上摊着一本书,她双手托腮,眼光呆呆地注视在书上,但好久不见她翻动书页。 “阿蕙。”清云轻轻叫一声。 “啊,妈妈,你醒了。”白蕙笑着走过来,“我看你昨晚睡得挺好,几乎一声咳嗽都没有。” “阿蕙,我想,你今天应该到学校去一下。请假那么多天,该去看看。”清云说。 白蕙有些犹豫,照理是该去一次,一方面要向学院续假,另一方面论文中有些问题也应和指导教师商量一下。 但这里能走得开吗? 好象看出女儿的犹豫,清云说:“我今天觉得很好,你走开一会儿没关系。说不定孟家好婆上午就会来医院。你要老不去学校,我倒真要担心了。” 听妈妈这么说,又看到妈妈今天精神确实不错,白蕙终于答应到学院去一次。 她略略梳洗一下,刚要出门,清云叫住了她:“阿蕙,你过来。” 白蕙过来坐在床边。清云突然问:“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很爱丁西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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