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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你来看,”史医生指着那两张挂着的片子,“这是最近的X光片,她左右两叶肺上已布满了黑影。”史医生犹豫一下,终于决定直说:“手术已无法进行,随时可能发生心力衰竭。”

  白蕙虽然大瞪着眼,但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心口疼痛,胃在翻腾。但她仍坚持着问出一句:“妈妈她……还有……多少时间?”

  史医生看着这个外表纤弱,内心却十分坚强的姑娘,他不想用谎话去欺骗她,因此照实说了:“但愿能拖过这个月。”

  那么说,最多还有十七天!白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推开门,冲了出来。

  坐在医院花园里的长椅上,白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抬头一看,太阳已渐渐偏西。她这才憬然醒悟,妈妈午睡怕早已醒来,一定在奇怪我到哪儿去了。

  “妈妈!妈妈……”白蕙又一次热泪夺眶而出,她用双手捂住脸:“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

  但她终于决然站起身,走进病房大楼,到一楼盥洗室用冷水冲一下脸,然后到妈妈的病房去了。

  白蕙好象又回到儿时那样,依恋着妈妈。这几天来,她一步都不舍得离开病房。在白蕙的请求下,医院破例在清云的病房里另搁一张行军床,让白蕙陪住。

  早上起来,她帮妈妈洗脸、梳头,然后喂妈妈吃早饭。饭后,守在妈妈床边,轻声细语地和妈妈聊天。有些本该护士干的活,比如换输液瓶、喂药等等,她也抢着自己动手为妈妈做。晚上,她总要起床几次,看妈妈睡得好不好。

  学院那头她已请假,连续几天未去。头两天妈妈还催着白蕙去上课,白蕙说,学校没什么课,让在家写论文,而她的论文已准备好。这以后,妈妈不再提让她去学院的事,似乎清云也知道与女儿厮守的日子已经不多,所以愿意女儿常在身边。

  这种情况下,白蕙除了妈妈,什么都不考虑,也不希望任何人来干扰,她恨不得把这一段时光分割成一寸寸慢慢地度过。

  西平已有四天没见到白蕙,也得不到她的消息。

  他打电话到学院去,那里回答说,白蕙请假了。他又去新民里找,也见不到人。好不容易从邻居那里打听到,白蕙已有几夜没回家住。

  是不是她妈妈病情恶化?如果是那样,她该给我来电话呀!会不会她把我们的事告诉她妈妈后,她妈妈坚决反对,她这个孝顺女儿也不敢见我了?不,不会,白蕙绝不会这样甩了我。那么……她自己累病了?

  西平越想越焦虑,他终于决定,不管是不是算冒失,也不管白蕙会不会生气,亲自到医院去一趟。

  清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胸疼、吐血、咳嗽,一天比一天加剧,几乎已不想吃东西,有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神志却仍异常清醒,每当女儿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时,她总爱看着女儿,实在看累了,她就只得把眼闭上,这时她就会露出一丝笑容,或动动捏在女儿手中的枯瘦的手指,表示她仍在认真听着呢。

  白蕙看着妈妈这模样,她眼淌着泪,心流着血。妈妈是在消耗着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支撑着她的生命啊。而这种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在进行的消耗,究竟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呢!

  那天下午,清云刚睡了一觉醒来,白蕙拿热毛巾给妈妈擦着脸。

  这时,护士小叶蹑手蹑脚走进来,凑在白蕙耳边说:“外面有人找你。嗨,一个好帅的小伙子!”又调皮地推推白蕙,“是你男朋友吧?”

  是西平!白蕙马上想到,她的脸一下红起来。

  “妈,我出去一下,小叶说,外面有人找。”白蕙低声对妈妈说。

  “让他进来吧。”清云不知是听见了小叶的话,还是不想让女儿走开,竟这样提出。

  还没等白蕙阻拦,小叶已跑过去,打开房门。

  西平一步跨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各种水果和食品。

  小叶看看西平,又冲白蕙作个鬼脸,跑了出去。

  白蕙看着西平,几天没见面,现在见了,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他!顿时,为妈妈病重的悲哀,为自己孤苦伶仃的伤心,为西平终于来到她面前的感动,全部涌上心头。她说不出招呼西平的话,只是眼含着辛酸的泪,唇边却挂着个可怜兮兮的笑,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清云轻轻拉拉她的衣袖,她才醒悟过来。这才注意到西平还尴尬地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等着白蕙为他和清云作相互介绍呢。

  白蕙稍稍俯下身说:“妈妈,这是丁西平,”又含含糊糊地加了一句,“我的,一个……同学。”

  她又回头对西平说:“这是我妈妈。”

  丁西平往病床前走了几步,礼貌地弯腰鞠躬;“你好,伯母。”

  清云微微一笑,就是招呼了。她看着西平,眼睛渐渐睁大,“丁……西……平?!”她重复了一遍白蕙说的名字,突然对女儿说:“阿蕙,你扶我起来坐一坐。”

  “妈妈,你行吗?会不会太累?”

  “不,不累,我想坐一坐。”

  白蕙只得把妈妈扶起,西平也赶快过来帮忙,在清云身后垫上枕头。

  西平这才看清楚了清云。他想,真不愧是阿蕙的妈妈。病成这样,竟仍能从她那枯瘦的脸上看出一点当年的秀丽和雅韵。

  白蕙也看着妈妈。她有点奇怪,今天妈妈的气色多好,脸上竟有多日不见的红晕,眼里泛起了灵动的光采。

  “请问,丁先生是在读书还是做事?”清云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刚一坐好,喘口气就发问。

  “我……已工作了。”西平刚才听到白蕙介绍他时,说是同学,但他仍决定,对清云说实话。他已把这次见面,当作第一次正式拜会白蕙的母亲——他未来妻子的唯一的亲属。因此,他要诚实地回答清云的每个问题。

  “哦——,在哪里高就?”清云又问。

  “恒通丝绸成衣公司。我是学企业管理和纺织服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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