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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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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的日常事务是那么多。他的作风一向是事必躬亲。业务方面的事无论巨细,都要——过问。这既是出于他的勤劳天性,也是基于他对丁氏企业的忠诚。虽然他在美新是一厂之尊,手下并不缺少得力副职,可是由于他大权独揽,未免压抑了别人的工作劲头。这也是很难两全的事。 近来,外商洋行为了争夺丝绸产品的市场,向中国民族工业发动了强大攻势,其中尤以日本大和商行最为肆无忌惮。他们盯上了在上海丝绸业中很有影响的恒通公司,并首先对公司的重要支柱美新厂下手。他们强取豪夺、耍奸使坏,软一手硬一手,几乎无所不为。美新遇到的问题,一是原料来源:许多货源被大和商行用高价搜罗了去;一是产品销路,财大气粗、蛮不讲理的日商,利用自己在华的特殊地位,勾结政府有关部门,甚至不惜收买地痞流氓黑社会势力,强行压价收买,有时简直无异于明目张胆的抢劫。这样一来,美新的生路当然就岌岌可危哉。 公司本部对各工厂遇到的情况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可惜总裁丁文健本人目前不在国内,只好由金副总裁和总经理助理丁西平主持,召开了几次紧急会议。几经辩论,议决的方针是一面电告巴黎,向总裁请示,一面赶紧联络同业,竭力顶住。 丁西平年少气盛,每一次会上都是他力排众议,呼吁坚决对抗。蒋万发支持丁西平的基本立场,但又担心他过于硬碰硬,弄不好要吃亏。私下也曾去拜访过丁皓。但听丁皓口气,他是支持西平的。既然如此,蒋万发尽管手里捏把汗,却只好一心一意帮着丁西平硬顶下去。他在丝绸业中干得久,认识人多,门路熟悉,于是这一段时间他几乎日日陪着丁西平走访这个,拜会那个,一边还要顾着美新厂的日常生产,可把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忙累坏了。 因为外面事太忙,蒋万发对家事就顾不上了。好在家里一切交给张妈,这是个靠得住的老家人。可是,已经不止一次,张妈告诉蒋万发:小姐心情不好,常看到她一个人偷偷在屋里抹泪哩。 万发一直把继珍看成不懂事的孩子,总以为她还象前两年那样,只要有几个女朋友陪着上街去玩,去买衣服,就会一切无忧无虑。他很不了解女儿心思的变化。说实话,他对继宗兄妹的关心是太少了,虽然他很爱他们。他的心头也不时泛起一丝歉疚。 这一天,他回家稍早,便决定先到继珍房里去看看她。 他敲开继珍房门,只见继珍头发蓬乱,两眼红红的,真好象刚刚哭过一样。他不禁心疼地叫一声:“珍珍,你怎么啦?” 谁知继珍一见爸爸,竟伏在他肩头上哭出声来,象是满肚子的委屈找到了一个倾泄的地方。 这在万发记忆中,是不常有的事。他见过继珍欢笑,见过继珍吵闹,可这孩子确实很少流泪。但她今天哭得是多么伤心啊。 做爸爸的心疼极了。他把女儿轻轻扶到沙发上坐下,又用手帮她理好蓬乱的头发,充满父爱地询问: “珍珍,告诉爹,什么事啊?” 继珍只顾把头钻进坐在身旁的爸爸的怀里,抽抽嗒嗒地哭。 万发焦急地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是和朋友吵架了?是谁欺侮你了?……” 没有回答。万发温柔地拍着继珍的肩,哄着她:“别哭了珍珍,有话慢慢说,什么事儿都有爹呢。” 突然,继珍从万发怀里抬起头来,怨恨地吼道:“爹,你什么事儿都不管,你根本不喜欢我!” 这真是从何说起。万发哪里知道继珍的满腹心事和她临时找到的这个宣泄口。他只叫得一声“珍珍,你……”就呆住了。 “你只知道成天在外面忙呀跑呀,我的事,你哪里放在心上!” 继珍又是一顿抢白,万发只好耐下性子来劝慰:“珍珍,这些天,外面事多,爹爹也累得很,只盼你丁伯伯早些回国,让我交掉这差使就好了。现在没办法,只好陪着你西平哥哥……” “别提他,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一听万发提起西平,继珍立刻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头。这多少使万发明白了一点继珍哭闹的症结所在,他不再解释自己的忙碌,而把话锋引向西平: “珍珍,你和西平怎么啦?” “没什么,他不理我,我也不睬他,拉倒!” “你们是从小的好朋友,他怎么会不理你呢?” “哼”,继珍把嘴一撇,恨恨地说:“他从南方回来那么多天,也不打电话给我。我打去,不是没在,就是没空。摆什么臭架子!” 万发抚掌大笑:“你错怪西平了。这一向他哪里有空玩儿,忙了一天,下班就赶紧回家去了。” “啊呀,爹爹,你真糊涂,”继珍禁不住叫起来:“毛病就出在他家里呀!” 于是,继珍便把从哥哥那儿听来的丁西平请白蕙当珊珊的家庭教师,方丹去法国后,白蕙被邀住在丁府的事儿,描述了一番。可想而知,这其间添枝加叶是免不了的。 万发静静地听着,凭着他的人生阅历,他对女儿的话并不全然相信,但女儿的心病却总算给他摸到了。等继珍讲到一个段落,万发笑问:“你说的白蕙,不就是教过你法文的那个大学生吗?” “是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哥哥喜欢她?” “是啊,”继珍嘟起嘴巴,“可是哥哥太老实,太没用了,别看他是个大学讲师,他根本就不会追求女孩子!” “那你教教他呀!”万发故意逗继珍。 “他那个人,教也教不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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