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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白衫男子接着道:“那天齐兄风风火火来找我,我们两人一到秦苑就见你奔出追人,我们一路跟在你身后,齐兄后来随你上溪,我去追黑衣人,可惜最后还是让那人逃脱了……我们都没有见到侯儿。”

  “……那天?我昏迷了多久?”

  “你已昏迷了六日。”

  白衫男子一脸的无法苟同,道:“一个月前你曾用金针续命,对吧?那虽能暂保你功力如常,不被人发现异状,却会缩短实际寿命,是极为伤身的偏激手法。你的视力是不是也急速恶化了?以前七里断魂香本就损伤了你双眼,再差一点你就会全瞎了你知不知道?前几日你还运气疾走,气急攻心以导致吐血,现在能活着实在是侥幸……八年前我便说过了,若好好修养,你最起码还有十年的寿命,可是你却如此不珍惜自己身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竭力想多活一天却都办不到……”

  眼神霎时变得黯然。

  “你就是当年救我之人?”左封迟问。他没想到那“高人”竟如此年轻!

  白衫男子轻轻点头。齐颠看了不禁大声嚷嚷:“你们以前就见过了?白老弟,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难怪你医他医得这么顺手。”

  左封迟吃力地翻开被子,欲起身下床。

  “你做什么?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才刚醒来就想上哪儿去?”齐颠忙拦住这个不要命的师弟。瞧!他才轻轻一拉,左封迟就几乎要倒下,这种身子到底还想干嘛?

  “已经过了六天,不行,我要去找侯儿……”

  齐颠跟白衫男子快速交换一眼,神色各异。

  齐颠苦着脸摇头,表示自己说不出口。最后,白衫男子才沉重长叹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人,连想多活一天都做不到。”

  左封迟充耳不闻,对着挡住他去向的人口气越发冷厉:“大师兄,你可以不帮我,但你最好不要阻拦我!”

  白衫男子在他身后残酷地缓缓道:

  “你虽不愿听,但这却是事实。没有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的。成年男子都不行了,何况是一个小姑娘。左封迟,你本身是医者,亲眼见过那摊血应该明白才是。多年前我曾拿她的血来缓和你身上余毒,在下不会错认那特殊黑血是属于何人所有。”

  “你住口!住口!”左封迟目光血红,利如刀刃,像头失去控制的野兽,负伤咆哮:“侯儿与人无冤无仇,谁需如此加害于她?若你们不愿帮忙,就全给我滚开!别挡住我去路。”

  他大力推开身形魁梧的大师兄,跌跌撞撞地冲撞到了门边,急喘着气,一手按胸,彷佛正在承受着什么痛楚,却犹不死心,踉跄往外奔去。

  见他仍执意离开,白衫男子只好道:

  “世上该死的又有几人?你再不好好休息,身体将撑不过三个月。齐兄不愿刺激你,所以不说他那时看见羌寡门的人出现,侯儿必定是被她们所带走的,最后甚至——”到此停住了口,却也能让任何人明白他的意思。

  不稳的脚步倏地停下。

  “羌寡门……”不,他那时明明没有查出任何毒物啊!锐利的目光回视,几乎扎痛了齐颠的脸上。“他说的是真的吗?大师兄,你当真见到羌寡门的人了?”若当真是那群心如蛇蝎的女人,那侯儿……恐怕真的无法幸免于难了。

  齐颠一脸为难,左支右吾,仍是说不出口。

  “你快说啊!”左封迟怒吼。他的体力跟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他突然浑身颤抖,冷汗直流,跌靠在门柱上,几乎站立不住。

  “他又毒发了!”白衫男子忙道:“齐兄,快把他扶到榻上。”

  左封迟无力地任人摆布,放置榻上,手却紧扣住齐颠不放。“大师兄,你说……你是不是真的看见羌寡门的人了?”

  齐颠从未见过这冷情的师弟如此在乎过一件事,在乎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最后不忍见师弟那样的目光,齐颠别开脸,勉强地点头承认。

  在白衫男子的提示目光之下,齐颠艰困续道:

  “其实我们也不愿相信侯儿会有不测,这几日四处寻找,结果只在林子里找到一件血衣……”

  白衫男子自一旁箱中取出件残破的衣衫。左封迟认得那件染满了血的衣服,这是他带侯儿去刘绣娘那边裁制的新服,不会有错……颤抖的长指接过,捏了死紧,彷如掐住自己心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血衣在手,他要如何再自欺侯儿安好?黑眸霎时失去了最后的希冀跟光芒。

  “她命该如此,你请勿太过神伤,一切以养病为重。”低柔的嗓音温柔却又残酷地如此说道。

  床上男子手握着一件血衣,靠坐榻上,脸上既无半点悲伤,也无一丝喜悦,根本是彻底失去了表情。他沉默不语已久,久到一直陪在榻旁的魁梧男子担心他就快逼疯自己了,忙去外面讨救兵。

  过了一会儿,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衫男子。见了他失神的模样,不禁轻叹:

  “你可知当年我救治你身上的七里断魂香之毒时,那娃儿也是如此紧抱你血衣,为你辗转难眠?”

  床上的人仍是不语。

  “我本以为你是个冷情之人,但看来你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齐兄说你平日待那娃儿十分冷淡,是担心终有一日分离时她会难以承受?还是你根本知道是你自己会受不了?”像是明白自己的问话不会有回应,白衫男子继续道:“但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去在乎她的感觉对吧?所以才会随便把她推给一个男子,委以终身。我相信……自那一夜之后,你应该已察觉她心中的人并非凡离了吧?”

  床上男子眉宇颤动,侧过脸去,不愿再听他所言。

  “你是不是在想,事到如今再说何益?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侯儿现在还活着,你愿意跟她共度一生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床上的人猛地回过头来,死灰般的眸子射出一线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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