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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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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摸十多分钟,路引回过神来,见叶小曼这么静坐着,目光澄澈,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在她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他坐下来之后,叶小曼倚着他的肩膀,望着那浩瀚的大海出神,所有的心事都被这习习的海风吹散了。 太阳慢慢地往灯塔方向沉下去,光线变得柔和瑰丽,把海滩映得极富层次感,光与色在这里交汇,描绘出绝好的人渔唱晚图景。下山之时,叶小曼看见颓残的庙宇在血色夕照之下遗世独立,凄美从容,那些发黄变白的墙体和楼柱全被夕阳染成了纯正的中国红,废墟之美无出其右。她突然间明白了路引为何把这里唤作波塞东神庙,这个残缺荒芜的楼柱栋梁如同希腊波塞东神庙的中国版本,这片苍凉的废墟在这个温暖得没有记忆的海滩上留下了印记。时间不为谁而停留,许多人已经一去不返,许多脚步正在渐行渐远,许多烟火已经盛大燃放,只有这断壁残垣的废墟把千年的沧桑毫无保留地为人们呈现,告诉人们那些永不湮灭的历史和所有的前尘往事。 路引开车带叶小曼回家的时候,晚霞如影随形一路相伴。在叶小曼眼里,仿佛沿海大道两旁的每一棵棕榈树都在向她挥手问好,每一株夹竹桃都为她而盛开,每一丛九里香都因她而芬芳。 回到紫荆公寓,叶小曼跟在路引身后,踏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他位于三楼的住宅。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这里是如此的陌生而又如此亲切。路引用钥匙开了门,领叶小曼进了门,大声喊道:"小黑,快出来。"话音未落,叶小曼看见一只巴掌大小、黑不溜丢的乌龟从厨房里爬了出来,笨拙又迅捷地爬到路引脚边。 路引把小黑抓起来,对它说:"小黑,你看,谁回来了?"小黑从龟壳里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到叶小曼,喜笑颜开地朝她点头,还伸出了右边的前爪要跟她握手,小小的尾巴从左至右快活地划了一个圈。 路引高兴地摸了摸小黑的小脑袋,对叶小曼说:"你看,小黑还记得你,它认出你来了,它对生人从来不这样的。有一次徐大过来,要逗它,它要咬人呢。" 叶小曼和小黑握了一下手,把它从路引手里接过来,抚摸了一下它胖乎乎圆溜溜的脑袋,把它放在地上,说:"那年出事之后,我几乎没有一天睡得着,每天晚上我都要跟它讲很多很多的话,它总是很安静地听我说,从来没有不耐烦,小黑最乖了。翟斌说它喜欢吃蚯蚓,它在我家的时候,我每天都出去挖蚯蚓喂它,它这么念旧,当然会记得我。" 路引怕她忆及旧事心中难过,马上接话说:"小曼,你会不会做饭?" 叶小曼脸色一红,说:"这么多年来在外面都没下过厨房,怕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吧,今天让你尝一次可好?"叶小曼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在家里呆一会,我出去买点菜和调料什么的,我也好久没有下过厨了。" "你快点回来。" 路引走后,叶小曼给小黑洗了个澡,把它放回它的小窝里,走出厨房,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房子来。客厅很宽敞,却很简朴,正中是一张淡淡的卡其色皮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沙发对面摆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的长条柜,上面没有电视机,却摆着一套小巧精致的音响,旁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多张CD,纤尘不染。每一张CD的塑料盒子都因长年累月的使用和摩挲而失去了原先的光滑和色泽,如同一个光鲜娇嫩的少女在多年之后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这些正是她当年临走时留给路引的CD,都是哥哥的专辑。现在,每一张都还保存完好。她顺手挑了一张《风再起时》的专辑放进了CD机,旋即传来哥哥温柔的歌声。她在法国这几年,听的都是些恬淡的田园乐和佛教音乐,现在重又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和声音,倍感温暖,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他和路引相识相恋时,在吴家山东西湖桃园里的春光旖旎,在苏州寒山寺里千禧之夜的白雪飘飘,在宜昌九畹溪漂流的清溪绿水的光景。都回来了,都回来了,记忆非但没有失真,反而像蒙太奇手法修饰过的影片,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美丽动人。 长条柜的旁边是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一台像是石器时代的电脑,她留意到显示屏顶部的右角有一圈圆形的茶渍似的印痕,再一看电脑的牌子,是联想的,顿时想起,这是她大学时在宿舍里用的那台电脑。她以前在这个显示屏上摆了一盘小小的仙人掌,用来吸收电脑的辐射,时间长了,显示屏的顶端有一圈浅浅的污渍。她想,这台电脑是学校配给学生用的,不知道为了弄到这台电脑,费了路引多少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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