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少年(3)_谢妆妆

三

　　我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捂着满是鞭痕的手，钻到了神曲的屁股后面。因为恐惧的残留，身体还不停地颤抖。

　　妈妈哀伤地看着神曲，竹条在手中滑落，然后跌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哭泣……

　　也许，我真的错了。看着身边的神曲，我就应该有理由相信，我们身上流淌的血液，应该是传承于一个优秀的血统。

　　只是现在，真相被扭曲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怎样的人，没人告诉我，也无从打听。但是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每当我受到欺负时，第一个反映就是拉起神曲的衣角，躲进他的屁股后面。不知从何时起，我已将满腔的信任交给了他。

　　在那个多风多雨的童年，他小小的身躯，便成了我安逸的避风港。

　　我们那个贫穷的小镇，有很多的小孩，他们玩泥巴，他们玩弹珠，他们捉迷藏，可是他们不和我们玩。就这样，在他们的排挤下，我们连那些最廉价的泥巴、那些趣味低级的游戏都玩不起。

　　因为，我们是犯人的孩子。

　　犯人的孩子就应该被丢在人群之外，与孤单为伍。

　　他们在长长的巷子里嬉戏玩耍，玩得满头大汗……而我和神曲，只能静静地站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相依为命。

　　他们在他们的快乐里热闹非凡，我们在我们的孤独里安分守己，日子本该一直这样静谧地在指间流过。可是，快乐和孤独却永远无法相安无事。

　　那天，我和神曲一起坐在路边的老槐树下，看着别家的孩子在草地上玩耍，忽然一个鼻子扁扁的孩子指着神曲说："你们看，那个野孩子的眼睛是碧绿色的！"

　　这时，那些孩子通通停止了玩耍，如潮水般围拢过来。神曲像只大猩猩似的，让他们研究来研究去，最后终是无法面对这么多陌生的目光，低下了头。

　　"看不见了……把头抬起来！"突然，一个稍微较大的孩子冲着神曲大叫起来。这一叫，引发了所有孩子研究"大猩猩"的热情，他们个个都叫嚣着要神曲抬起头来让他们看。

　　"乔安，我们回家。"神曲不理那些孩子，拉起我的手，准备冲出重围。

　　可是那些顽劣的孩子蛮横地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在神曲准备绕道时，狠狠地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哥……"那紧紧围绕的温暖突然消失了，我的手心变得空落落的……回过头，看到神曲被黑压压的人群完全淹没了。

　　那些人走上前去，不停地扒神曲的眼睛，那时我才发现，他们是如此的面目狰狞，像一头头食人的怪兽。神曲不肯屈服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他们便挥起拳头向他砸下去。

　　"哥……哥……"我在人群外，哭得一塌糊涂，而那些孩子，始终没有停下他们的恶劣行径。

　　"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真的是碧绿色的！"他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开始欣喜若狂。在我眼中，他们和号叫的怪兽没什么区别。

　　"长得妖里妖气的！这个野孩子一定是被别的村落驱赶出来的妖怪！"

　　"嗯，完全有可能！乔安家真是天理不容，又养犯人，又养胖子，现在还多养了一只小妖怪……"那些孩子指着我们的鼻子，不停地嘲笑。

　　那些丑陋的嘴脸，在眼前张牙舞爪地晃，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我们可怜兮兮的自尊撕裂、吞噬。一个个竭尽全力地辩驳，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乔安因为长得胖，所以天理不容。

　　爸爸因为被抓进监狱，所以天理不容。

　　神曲因为有着一双比别人漂亮的碧绿色眸子，所以天理不容。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那些孩子闹够、笑够之后，终于拍着屁股离去。神曲低着头，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备受欺凌的小兽，满身都是伤。

　　"哥……哥……"我爬到神曲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滚烫的泪水，却早已布满了整个眼眶。

　　神曲低着头，安静得像一尊雕塑，衣服上沾满泥土和依稀的血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深埋在眼底的悲伤，只得摇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喊："哥……哥……哥哥的眼睛永远是最漂亮的！"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然后说："乔安，我们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绽放美丽的笑容，纯澈明净，如天使的绒羽，温暖着那颗落泪的心。

　　他的嘴角和眉梢肿了，破了皮，还带了结了痂的斑斓的血迹。可是，他没有喊疼，也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牵着我胖乎乎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幕降临，弯弯的月牙儿悄悄爬上了枝头。我跟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背影里如水般流淌的悲伤。

　　他是如天使般漂亮的男孩，却让那些顽劣的小流氓欺负得遍体鳞伤，童真不再，温顺不再，只剩下冷冰冰的沉默。

　　那只牵着我手的手，依旧温暖，却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满是腥味的血迹。我用自己的衣角轻轻为他擦拭，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把它擦干净。

　　"乔安，回去洗洗就好了。"神曲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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