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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她说:“可是,还有这么多人依然活着,就像这座城市一样,七十年前的文夕大火把长沙烧得精光,但是你看,七十年后的长沙依然这么欣欣向荣。”

  她说:“落薰,这座城市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

  这天晚上的康婕根本不像一个没读过书的人,她简直像个哲学家,我默默地吃完了面前的肉饼蒸蛋和排骨粉,我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我给许至君发了一条短信,我说:“许至君,对不起,可能我也还没学会怎么珍惜一个人。”

  我想,他要是不回我了我以后就再也不去打扰打扰他了,三分钟之后,我的手机亮了。

  他在电话那头说:“懒得跟你发短信,记得买生日礼物。”

  但是我们谁也想不到,在他生日那天,命运送给了我一份生命不能承受的大礼。

  [3]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刺青爱人,大火不能熄灭,众水不能淹没。

  如果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来到了传说中的奈何桥,见到了传说中的孟婆,我一定会向她要一碗孟婆汤来喝。

  如果前尘往事的记忆真的可以因为那一碗汤而悉数遗忘,那未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我想要忘记我曾经遇到过的那个人。我想要忘记我们在黑暗的房间那些沉默地对峙:我想要忘记我们彼此曾那样不遗余力地互相伤害;我想要忘记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摁掉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打给我的那通电话。

  林逸舟,我想要忘记你。

  可是,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许至君生日的那天上午,谭思瑶面色凝重地跟我说:“落薰,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你说啊,你说啊,有什么不好说的。”

  看着她那么欲语还休的表情,我以为她是估计我们三个人尴尬的身份,所以迟疑着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帮许至君庆生。

  可是她一开口我就傻了,她说:“本来我看你好像也放下了,不想再提起那件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又觉得你有权利弄清楚一切来龙去脉。”

  我脸上本来轻松的表情也变得僵硬了,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也有一种默契,我很明白她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我甚至连问都不敢主动问,只能被动地等着听她揭开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紧抿着嘴唇,眼神中有强烈的不忍,可是,终于,她还是说了,她说:“落薰,你那些照片,我怀疑,是封妙琴拍的。”

  就像五月的晴空突然一个炸雷,我原本趋于瓶颈的世界在顷刻之间,又乱了。

  谭思瑶陪我一起去找封妙琴,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担心地问:“你一直在冒冷汗啊,你没事吧?”

  我很努力地对她挤出微笑想要告诉她我没事,可是她看到我的笑之后脸上完全是于心不忍的表情,如此,我便懒得伪装了。

  如果真如谭思瑶所说,做那件事情的人是封妙琴,那我很明白她的动机是什么。

  封妙琴已经不屑掩饰对我的憎恶和反感了,从她的眼神中我已经得到了确定,但我仍然想要她亲口承认。

  谭思瑶用她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质问封妙琴:“我知道是你,那次你来我们宿舍借用洗手间,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前几天我整理电脑里的照片,无意中看到有一张我的视频截图里你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事情很蹊跷,无缘无故你来借我们宿舍的洗手间干什么?”

  封妙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借洗手间当然是上厕所,我宿舍的人霸着厕所难道我就该憋死吗?”

  谭思瑶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对照片视频截图的时间查了课表,那天的选修课是中外广告评析,你三个室友都选了这科,只有你没有。”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我看着谭思瑶一脸笃定的申请,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封妙琴理科哑口无言,她看了看谭思瑶,又转过脸来看着我,在这一刻,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她亲口承认。

  忽然之间,我一路积攒的所有力气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我之前想过,只要她承认了,我不把她生吞活剥了我就不是人,可是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就算我杀了她,又能挽回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她,这个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了的女孩子,从前我只是觉得她很虚荣,很拜金,小家子气到有点可笑的地步,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呢新有那么多歹念。

  我问她:“封妙琴,你怎么……这么下贱?”

  她怔了怔,忽然轻蔑地看着我笑:“程落薰,说道贱,我觉得我们半斤八两,你觉得呢?”

  我被她这句话问住了,是这样吗?她说的是对的吗?

  她冷笑着问我:“不是只有你可以跟他上床的,我也可以。”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我跟他上床?

  我跟林逸舟在一起的所有片段一帧一帧地展开,我想起那个下着大雨的下午,我在他的卧室里,为了让他看到我胸口的刺青,我只裹了一条宽大的浴巾。

  似的,没错,后来封妙琴冲了进来,她以为……

  原来是这样……

  我笑了,忽然之间,我觉得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了。

  我看着眼前面容狰狞的封妙琴,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觉得她如此可笑。

  我们之间也算是缘分吧,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她,可是我并没有多讨厌她。

  她大概也是真的很喜欢林逸舟吧,也许,还包括了他的钱。

  喜欢一个人,难免近情情怯,难免会将真心表达得那么拙劣。

  就像罗素然说我的那样,落薰,你只会用最艰难最辛苦最笨的方式去爱人。

  我们这些人,通通爱得太笨了。

  去跟许至君碰面的路上,谭思瑶一直默不作声,我拍拍她的手,她嘟着嘴埋怨我:“是不是真的就这么便宜她啊!”

  我沉默着,不晓得怎么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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