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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两生花

  雪小禅

  一

  我与绿禾。我的A大,绿禾的B大。我的十九岁的最后一天。

  彼时,我是A大油画系学生,喜欢夏加尔和康定斯基,我决定寻找一个像夏加尔一样的男人,然后做蓓拉。

  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同室的人给我在“琉璃翠房”过生日,晓真拉来了绿禾,绿禾进来时我眼睛里闪现出嫉妒和喜欢,她的到来,让所有女子都有一种窒息感,那种确定性的美甚是恐怖。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有几分薄姿的人,看到绿禾之后,我很自卑。

  我埋怨晓真多事,为何不拉美男来,反而拉了这样极端美的人让我自卑?

  晓真说,颜索,她喜欢你的画,专门来为你庆生。

  这句话分外让人感动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知已,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敬她,其实我是要吓她,结果她一饮而尽,后来我才知她本不善饮酒,可因见了我喜欢就全喝了。

  结果她醉了。

  醉子之后给我们唱黄梅调,我不喜欢戏曲,我喜欢外国的摇滚乐,或者窦唯这样的才子,但她唱得实在婀娜,何况她又生得美,这美并不太侵略性,我明显感觉到她对我的喜欢。

  那天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音乐学院和美院本就是是非之地,谈恋爱的男女生如雨后春笋,完了一批,又一批会极速生长起来。

  我和绿禾却很孤单。

  用她的话说,没有一个男生可以入得了我的眼睛。

  大多时候,我们骑着单车沿着上海的老街巷乱转,绿禾身上有一种散乱的迷离气质,她像民国时期的人,却又有着现代人的面孔,我怀疑她的恋爱层出不穷,因为这样美的女子,没有人爱几乎不可能。

  不不,她说,我真的没有男人。

  我也没有。

  太过自恋的人不容易找到爱情,何况我们被很多人叫成绝代双娇,我们都一米七,五十公斤,她长相古典,我长相现代,两个美丽女子相互吸引的时候并不多,我们是同类,但却彼此惺惺相吸。

  大多时候,我们游荡在旧上海,偶尔发发呆,偶尔唱唱小曲。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遇到一个好男人,然后相爱终老。这样的想法在十九岁的时候就显得如此薄暮落寞,可我们觉得,这样的活法大概最实际。

  这完全不像搞艺术的两个女孩子,何况我们又美得这样不像话,用男生们的话说,颜索和绿禾毫无疑问是两个妖精。

  这无疑是对我们最大的褒奖,妖精啊。女孩子都想当妖精。

  我们身边不乏男生,但个个让我们如此寂寞,甲太油滑,乙太迂腐,丙太聪明,或者A太没有几分让人心动的姿色,B太凌厉,挑来拣去的结果是:周围没有一个男生可以配得上我们。

  我们就这样游荡了两年,期间也和叫得出名字的男生在一起跳舞或吃饭,但用绿禾的话说,都没有形成气候。就是说,我们也寂寞也惆怅,在最烦恼的时候,也拉过一两个男生去喝酒买醉,可是我和绿禾知道,他们都不是真命天子。

  因为没有过速的心跳。绿禾说,喜欢一个人,只有过速的心跳和活不下去的感觉才是真的,她说她十五岁那年曾经有过,爱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那男生是她的邻居,早年的芭蕾舞演员,绿禾说,那是真的心跳啊。

  我疑心她有恋父情结。果然,她父母早年离异,她跟着母亲外婆长大,但她并不说父亲半个不好,她父亲有了外遇,可是,她很薄情地说:我母亲是个没品味的人,所以,我父亲离开她在所难免。

  大学最后一年我们决定搬出去住,学校吵吵嚷嚷的环境显然不适合我们,那些流俗的恋爱如同韩剧一样,此起彼伏的上演,我看都看腻了,绿禾提议我们自己出来住,反正她现在亦有小酒巴请她唱歌,挣的钱足够付每个月一千块的房租,我提出分担一半,她站在逼仄的楼梯上嫣然一笑:算了吧,我知道你的画现在还卖不出去,你买颜料没有钱了可以在抽屉里随便拿。

  好,我嘻嘻地笑着。

  叫我绿禾,我喜欢人家叫我名字。

  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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