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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路过一处斜坡,车流畅迅疾地冲下去。有同学侧目,惊叹:“哇,真帅!”

  同乡倒是紧张了,她担心摔下来,脸都吓白了,在后面一个劲地喊:“蓼蓝,慢一点,慢一点!”

  林蓼蓝头也不回:“没事,没事,我以前带过两个人都没事呢。”

  前面迎面走来几个男生,为首的一个吹起了口哨,他的同伴大呼小叫:“哎哟,骑得不错嘛。”有个男生反应似乎慢了半拍,立在路中央没动,林蓼蓝想从他旁边绕过去,谁知同乡还是害怕,直接跳下车。

  理所当然地,她摔倒了,膝盖碰到水泥地上,磕青了。

  林蓼蓝立刻刹车,查看她的伤势:“怎么样?”

  “没大问题。”同乡说,“我刚学会骑车,又不习惯坐这么高的,有点怕。”

  林蓼蓝拉她起来:“那我骑慢一点。”一抬头,正好看到那个木讷的男生,他看着她,似乎呆了。旁边几个男生哄笑着:“怎么,惊为天人啊?”口哨吹得更响。

  林蓼蓝没有理会,看到同乡坐稳了才道:“我慢慢骑,反正已经迟到了,就不赶了,免得你再摔了。”

  “唔。”

  车开出老远,同乡在她身后说:“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看你的男生,是法律系的高才生呢,姓王,人特别老实,他不会是看上你的吧。”

  林蓼蓝说:“哦,我知道。”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他看上你了?”

  “我知道就是我知道他姓王,学业很好的意思。”

  陈苔藓踢完球回来,洗完澡和衣服,就像只被流放的羊,盘腿坐在床上听收音机。她不喜欢戴耳塞听,又没什么耐性,动不动就换台,调到播放音乐的台才肯定下来。韩九月在画画,她开始吃东西。她是那种极好吃的人,好像长了四排牙齿,吃什么都像零件摆上了流水线,嚼都不怎么嚼,完全是吞的架势。

  林蓼蓝曾经问过她:“苔藓啊,再好吃的东西,照你这么个吃法,能品尝到滋味吗?”

  陈苔藓笑了起来:“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独自养着我和两个姐姐,家里特穷,经常揭不开锅呢。我就跑到妈妈所在的工厂食堂蹭饭吃。我们那个小镇还保留着吃大锅饭的习惯,几大桶米饭和粥,搁在中央,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过要赶快,只有那么多,去迟了,可就没得了。”

  “那不跟我们学校的食堂差不多嘛,去晚了就没什么菜了。”

  “不一样不一样。”苔藓连连摆手,“学生嘛,还是斯文些,再怎么着,也不如那些大男人,他们一个人可以吃好几大碗呢!说来奇怪,我那时人小,可特别能吃,真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底的,一看一大桶米饭已经见底,生怕没了,赶忙扒饭,三下两下全送到肚子里去,然后冲过去再舀一大碗。”

  她是笑着说的,却不是不心酸的。真是贫穷啊,当生存只剩下果腹这一个要求时,味道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一原则也成为了她懂事后的处世之道,觉得只要饱着暖着,就不必在乎衣服上是否绣着花。看到寝室里年纪最小的、被她称为缺心眼的花痴刘莲为感情神魂颠倒,她能够理解,尽心帮她,可知道自己是不会如此的。她总认为贯穿人的一生的,是温饱以及更高的生活层次,而感情,只是锦上添花,如同维生素片,吃了可能会强壮一点,不吃也不会死而已。再加上家庭的缘故,她早就抱定了独身主义的信条。

  苔藓在寝室里讲起这些时,韩九月握画笔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何其相似啊,都是挨过饿的孩子,有着苦难的童年。她七岁时,妈妈死于车祸,爸爸接她过去住,后母对她不好,时常暗地里在伙食上克扣。她不堪忍受,中学时考到县城里住读,一个月回家一次。

  看到她回来了,爸爸会很高兴,他会瞒着妻子,给女儿炒酸菜肉丝,还有腌的红辣椒,野菜,干梅菜,腐乳,用玻璃瓶子装好,嘱咐她要加强营养。那些瓶子,待九月下个月回家时,再带回来,爸爸洗干净后,重新装满再让她带走。

  爸爸是个木匠,得供两个孩子读书和一家人的生活费,四处找活干,常常忙得几夜不合眼。

  他太操劳了,得了病,舍不得治,才43岁,就死于肺炎。他没能看到九月考上大学。他走时,距离她高考,还不到三个月。他就那样不甘心地走了。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九月在爸爸的骨灰盒前跪了很久,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想起爸爸那么操劳,她甚至痛恨自己选择了学美术,且不说那昂贵的绘画班费用,单是颜料,也都够折腾了。而且因为她的文化成绩不错,专业又是全班最好的,平时学习并不刻苦,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管着,经常出入舞厅,她的舞蹈,就是在县城的大众舞池练就的,加上受到中学时一个艺术学院出身的老师教导,很快熟练自如。她看着自己的油画,觉得那些颜料简直就是爸爸的血。她轻轻地说:“爸,你在天上,会看到我有出息的那天的。”

  她为自己的行为深感懊悔。考上大学后,不像一般同学那样,对学业只随便应付几下就过去了,把大把的光阴虚掷。她极刻苦,这多少与她给人的张扬的印象不相符。

  自从爸爸死后,韩九月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她早就习惯了对自己的身世缄口不言,听到陈苔藓轻描淡写地讲述自己挨饿的经历时,心里猛地震了一下。自己又何尝不曾如此?她走过去,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握了握苔藓的手。

  陈苔藓抬头朝她笑笑。也许是韩九月天性散淡的缘故,两人做朋友到极至,也是隔得远远的,淡淡地说话,彼此都不知对方是多么推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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