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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二)

  我想自己应该开始学着适应周围满眼都是白色,空气里永远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环境,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次会在医院里呆上多久,或者是已经没有机会再出去。

  要动手术的前两天,我考虑再三还是叫来了丁凌,这之前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接她的电话,回她的短信了。

  看到丁凌更加消瘦的脸庞和凹陷的双眼,我知道她肯定因为担心我的身体而辗转反侧了多日。我拉着她的手,帮她擦掉腮边的泪珠,笑着说道,“别哭了,你本来就不好看,还想更难看啊?放心啦,医生说了就是一个小手术,做完之后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的。快别哭了,听到没?”

  丁凌抿住嘴唇,由刚才嘤嘤的哭泣变成一下下的抽泣,眼泪在她白净的脸上纵横交错,任凭我如何擦拭都没有穷尽。

  我把自己先前拍在手机的那张相片传给了丁凌,嘱咐她记得帮我发给蓝夕,另外在我动手术以及手术后恢复期间不能用手机的日子里,也要帮我每天按时发四条督促短信给蓝夕,以免她因为无人提醒,便肆意妄为地损害自己的身体。

  “凌,我知道要你帮我做这些,可能会让你不太开心,但是……但是蓝夕真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因为我动手术了不能关心她,或者可能是以后都没办法关心她了,而让她又继续去过非人类的生活,所以我……”

  “杨乐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你放心,你说的我一定都会好好地,认真地去办到,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你一定要好起来,听到吗?”

  “放心放心,有你们在,我怎么舍得死呢?”

  我用手将丁凌的头朝自己轻推了过来,和我额头对顶着,看着她溢满泪水的双眸,我的心里除了不舍就是愧疚。丁凌将她所有的光和热都给了我,可是我为何始终不能将自己的整颗真心都空出来,专门盛装她的感情?也许爱情就是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一方面沉迷于丁凌的善解人意,另一方面却又为蓝夕对我感情的模棱两可而苦恼不堪。人对感情总是有着小小的自私,可是丁凌一直无私的付出只是让我越发自惭形秽。

  动手术的前一天,我的亲人们仿佛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一般,在我的病房里齐聚一堂。母亲特意从跟帅气老公的夏威夷蜜月之旅中折返归来,父亲为了来看我把正在医院待产的苏姐交由他的丈母娘照顾。

  看来,我还是很受大家重视的,感谢你们百忙之中的看望,只是请你们不要都把过分的悲伤写在脸上。

  当我躺在病床上,被白衣天使们推向手术室的时候,所有的亲人都簇拥在我的病床周围,慢慢跟随着病床一起移动。丁凌紧紧抓着我的一只手,一直侧身凝视我的脸,双眼噙住饱满的泪水,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那些呼之欲出的泪珠滚落。

  我费尽全身力气使得嘴角微微抽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是同时也不小心挤出了一滴无声的眼泪。

  手术室的门打开,丁凌的手滑落。在她放手的那一霎,我突然开始强烈地害怕,我害怕自己真的就此撒手人寰。

  头顶上的无影灯“啪”地一声打开,惨白的光线撒得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直刺得我睁不开双眼。医生护士都统一着装,在我的身边来回穿梭,就连白色口罩上方那形状各异的眉眼此时都露出相同的紧张。

  而我,也随着这紧张的气氛紧张起来。尽管手术前他们已经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尽管医生再三安慰我说虽然是恶性肿瘤但由于是早期,并且肿瘤仅分布在不是很重要的脑组织内,因此手术的成功率不算太低,尽管我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我怎么就是如此的不甘呢?

  任何宏图伟志在死亡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再好的心理素质在面对死亡的时刻都难保不动摇分毫,然而我没有什么宏图伟志,也没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我只是不甘,也不舍。

  林小琳,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女孩,现在正在自己的幸福里甜蜜,丁凌,这个正深爱着我的女孩,不知道在我离开后她会悲伤到何等境地,而蓝夕,那个让我重新燃起爱之火的女孩,如果没有了我的陪伴又是否会感到有些不习惯?

  我开始后悔手术前自己对丁凌所做的那些叮嘱――我告诉她一定要记得每天给蓝夕发四条督促的短信,我告诉她如果我真的无法离开这个房间,请她也不要为我哭泣,更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蓝夕,就让那个同我素未谋面的女孩永远单纯地快乐吧,然后慢慢把我忘记。

  可是现在我却难以自控地后悔,假如没有了那每天四条的督促短信,蓝夕是否会因为失去了依赖而感到寝食难安?假如蓝夕知道了我的逝去,她又是否会为我至少留下一滴眼泪?

  我感觉全身的知觉正在逐渐抽离,眼前慢慢模糊,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却又看到很多人的脸从脑海中一一闪现:有父亲因为我作文得了全年级第一而开怀大笑的脸,有母亲搬出去之后又重新见到我而满是心疼的脸,有林小琳在花园里跟我打水仗直到发梢滴着水珠而俏皮灿烂的脸,有陈方博回国后跟我久别重逢而激动不已的脸,有丁凌掐灭了烟头静静地看着我而纯净无辜的脸,还有……还有一张女孩的脸,我却始终无法看清,只是觉得莫名的熟悉,那女孩身着白衣,长发披肩,似在微笑,却若即若离。

  蓝夕,蓝夕是你么?

  我枕着自己的眼泪,终于阖上了双眼,如果手术能成功,那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去找一个人,告诉她,我的爱情因为她而重生。

  (三)

  我第一次感到睁眼能看到阳光,呼吸能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是那么的美好。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实实在在的人间。

  在麻醉剂的药效尚未过去的时间里,苏姐已经在沈阳为父亲诞下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于是在确定我已经性命无忧之后,他便立刻返回了沈阳,去再次体会为人父的喜悦。

  翼已经从沈阳过来专门照顾我,并且同时执行父亲的意愿――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将我转回沈阳最好的医院去治疗。

  丁凌始终坚持每天放学后都来看我,给我讲学校的趣事。据她的汇报,我的相片已经成功发给了蓝夕,并且每天四条的督促短信也都从未间断。

  有一日,丁凌告诉我蓝夕给她打了电话,说不愿意再收到她的短信,希望叫我亲自跟她联系。蓝夕的这种反应让我感到惊喜,因为她的失态,无疑说明了她对我的关心。

  于是我在思维稍微清晰,身体也活动自如的时候,给蓝夕发了短信:

  “蓝夕,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就是很想你,呵呵”

  重新享受生命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像重生,就连自己最讨厌的老师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更别说自己原本就喜欢的人。

  曾听说,人在做梦的时刻惊醒,第一时间内想到的人就是他或她最爱的人。那么在生命垂危,命悬一线的时刻所想到的人,又算是此人的什么人呢?

  蓝夕总是跟我讨论网络和现实的问题,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它们区分得泾渭分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混淆了界限,在她眼中仿似网络是洪水猛兽,一旦相信甚至沉沦了,便会万劫不复。

  我何尝不明白她这实际上是在抗拒着我呢?我又何尝不明白一颗受过伤的心确实很难再次被敞开呢?我不知道为什么网络是虚幻的,只是知道这是一种供人们交流的便捷手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网友见面就注定要“见光死”,只是知道如果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用真心去靠近对方,那产生的感情未必会比现实中的情爱浅薄。

  也许我这一病,成功促使蓝夕开始向我敞开了心门,她为我不发短信给她而懊恼,为我卧床不起而揪心,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享受这种过程,被自己喜欢的人关心着,牵挂着,是世上何等美妙的感觉。

  但是,我现在仍不能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如此的形容枯槁,面黄肌瘦,如何有颜面能展现给她看?于是,我在自以为正走向痊愈的日子里,每天都想象着跟蓝夕见面的情景。我不管什么流言蜚语,也不管什么年龄地域,我只是想见她,想拥抱她,仅此而已。

  在得知我即将办理休学,回沈阳继续治疗之后,丁凌便更加频繁地跑到医院来看望我。如果说那夜我吻了她因为是一时冲动,如果说我和她成为名正言顺的情侣是因为心存感激,但是我还是无法决绝地否认自己对她的感情,我喜欢丁凌,但是那却不是我想象中的爱情。

  “丁凌,我就要回沈阳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当然有机会,我爸爸在那边有生意,只要我一有假期立刻就过去看你。”

  “丁凌,你这样不觉得辛苦吗?”

  “你是问我的心还是我的人?”

  ……

  “丁凌,我想等我身体好些了之后去找蓝夕。”

  “好的,要不要我陪你去?”

  “凌……”

  “杨乐,杨乐,不要丢下我好吗?我不在乎你去找林小琳,去找思琴,去找蓝夕,但是请不要丢下我,好吗?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让我能看到你,感觉着你,我绝对不会有更多奢求,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如果你爱着别人,我就做默默守护你的人,如果你结婚了,我就做你的情人……”

  “凌,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

  一切言语都是枉然,丁凌的泪水将我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一遍又一遍。爱中的人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多蠢傻,总是笑谈别人的痴情,实际上自己却更加执迷不悟。我们总是认为失去了这份感情,自己就无法独活,可是当时间抚平了伤痕,剩下的也只有无奈的喟叹。<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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