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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一)

  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总是隐隐地头痛,只是知道当我留意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止疼药都已经吃了不少。

  每天早晚几乎会定时发生的头痛将我困扰地暴躁不堪,而当丁凌好心安慰我不要太多虑,将心态放轻松一点时,我的反应却只是穷凶极恶地叫她不要多管闲事。每次在冲着丁凌一顿乱吼之后,看到她那委屈的模样,我才开始觉得有些清醒。我只能一边安抚丁凌,一边则有些害怕地问自己,刚才那个狂暴叫嚣的家伙果真就是我杨乐么?

  以前我的视力很好,再怎么躺着看书,上网没日没夜地打游戏都不曾受丝毫影响。可是最近我却总是看不清东西,有时甚至看不清丁凌近在咫尺的脸。

  无论是活动的人流车辆,还是静止的站牌树木,都在我的视线里忽近忽远,忽上忽下。伴随这种模糊感而来的是一阵阵眩晕,严重时还会引起我的呕吐。

  而令我终于进了医院去彻底检查身体,是由于那次彻底晕倒在教室里。当爷爷和叔叔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我从他们的脸上读到的是凝重,当别人有心在你面前说谎的时候,只要你足够冷静是无论如何都能分辨出来的。

  我半躺在病床上,尽管刺鼻的消毒水弄得我很不舒服,我还是看到爷爷偷偷地转身叹气,尽管叔叔夸张地笑着告诉我没什么大碍,等我感觉好点就可以先出院回家等待最后的诊断结果,我还是感觉到他笑得有多勉强。

  然后,我继续把大家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演做给丁凌看,告诉她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大问题。

  就在我心神不宁地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蓝夕告诉我她做了一个网站,主题名叫“左岸,我们爱如笙歌”,她想把我的照片放上去,于是几次找我索要。

  这是个多么美的名字,特别是还包含着蓝夕对我的称呼。整个主页的背景是我喜欢的深蓝色,有一条古老的阶梯从水面一直延伸到天际,一个可爱的金发小天使也许是沿着阶梯从天国下来人间玩耍,她在水面撒落几片玫瑰花瓣,那鲜红的色彩在她白色长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

  网站里都是蓝夕收集的一些唯美图片和爱情故事,我不禁想,蓝夕会把我的照片放在哪里呢?我究竟是她故事的男主角,还是在她生命里昙花一现可有可无的过客而已?

  我举起手机,微微偏头拍下自己的左边侧脸,故意让垂下的头发将脸颊遮掩地若隐若现。女孩们都说我左侧的轮廓能让人沉醉,可是看到照片里惨白困倦的面容还是令我自己不甚满意,我取消了彩信的发送,而是回复蓝夕等我过几日拍了好的再给她。

  是啊,那就过几日吧――我也开始自欺欺人地想象仿佛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大病,仿佛真的修养几日便会继续生龙活虎,可是为什么我的头痛愈演愈烈,频率也越来越高?为什么我开始听不清也看不清周围的人,事,物?

  我的世界开始缩小,颠倒,倒退。

  我跟学校请了病假,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拉上所有的窗帘,因为害怕光线。我坐在床头,蜷缩起双腿,双手抱膝,将脑门一下下撞击在曲起的膝盖上,以此来减缓剧烈的头痛。

  医生的诊断下来了,家人们依旧是以叔叔为代表来跟我交涉,爷爷坐在客厅抽烟,小姑牵着表妹站在门廊,小姑娘抱着一只玩具熊,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我的卧房。

  “杨乐,医生说需要你留院观察下,可能给你会动个小手术,但是,呵呵,你不用担心啦,只是个小手术,不要害怕,呵呵……”叔叔依旧保持着招牌式的笑容,那看似轻松的表情,其实让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好的,终于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多好,呵呵,我今天就去吗?”我也似乎被叔叔的笑容感染,努力在脸上撑开一片阳光。

  叔叔显然对我的反应有点吃惊,但是很快就让泛滥的笑容将这小小的惊讶掩盖,“不用那么着急,你晚上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过去,你可以把你喜欢的书或者CD带上,到时候做了手术是会需要住院休养的,但是,也不会太久,我就是怕你无聊,呵呵……”

  我笑着颔首,然后对门外的小表妹招了招手,叫她进来玩。

  叔叔嘱咐我要早点休息之后,便和小姑一起离开了。

  小表妹乖巧地坐在我的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这里疼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嗯,有时候有点疼,不过没事了,哥哥受得了。”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妈妈说,哥哥这里长了东西,要做手术才能好。哥哥,做手术会很疼的吧,你不怕吗?”小姑娘依旧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咬紧自己的嘴唇,尽量让面部不要抽搐,然后嘴角努力上扬,对着她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一点也不怕疼,我怕的只是自己这一躺下,便再也无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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