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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呀,这人还不少。

  我探出一个小脑袋,瞄到了梁飞燕,貌似还有一个叉叉派的掌门。夜剑离覆着白玉面具,坐在萧建仁的下首,萧翎一面倒茶,一面冲他放着电。

  我的西红柿炒鸡蛋正天真无邪地摆在他的前方,一副我很好吃的样子。

  不要……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筷子,千万不要……

  就在他筷子落下的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戴着面具。

  他也不能让萧建仁看到。

  那他怎么吃饭……

  "师弟,来来来,不要客气。"萧建仁笑道。

  "师兄盛情,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夜剑离低声道,然后夹了一筷子我的鸡蛋。我甚至都没有在意,只是注视着他伸向自己面庞的左手。

  没有问题么?他不能被看见啊……

  我有些担心,怔怔地望着他缓缓地揭下自己的面具。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夜剑离。

  我以为我会见到那张天人的容颜。

  可惜不是。

  我差点摔倒,面具下的夜剑离焦黄着脸,病怏怏的像个中年肺痨大叔。

  我靠……居然还是一张面具……

  所有人绝倒,那些婢女们失望得想撞墙,如果她们有眼镜,恐怕早已大跌。

  只有饭桌前的人能看出来,虽然这面具十分逼真,可是夜剑离那么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手,怎么会有这样焦黄的脸色。

  夜剑离悠然地一笑,话说这张大叔脸配上他惯有的那种臭屁表情,还不是一般的搞笑。

  我忍着笑,看到他吃了一筷子鸡蛋。

  鸡蛋!啊啊,我想起来了,我的西红柿炒鸡蛋。

  然后,夜剑离愣住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突然滴溜溜地转了转。我觉得不好,刚想藏起来,就接到他玩味的视线,直接而凛冽。

  "这菜……叫什么名字?"

  萧建仁仔细研究了下那道菜,估计也没看出来那堆红红的是什么玩意。

  梁飞燕一张丑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司马显扬啊,你得有多少年没见过西红柿了……我正感慨,他旁边一位长得十分正义的年轻男子突然惊道:"这……这不会是我前几日带回来的狼桃吧……"

  "狼桃?那是何物?"

  "西番的一种异果,听说剧毒无比,误食后轻者致幻发疯,重者可丧命……据说最可怕的是,男人吃了会变成女人……"

  萧建仁刚尝了一口,脸一下子僵住了。

  夜剑离轻轻咳了一声,好像有些紧张,八成面具下的漂亮脸蛋也变得焦黄了吧。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笑,吃西红柿会变性……我的神啊。

  "来人!"萧建仁怒道,"把厨娘给我叫来!"

  我一缩脖子,事情好像大条了……

  "老奴见过老爷。"厨娘福身。

  "这道菜,"萧建仁指了指我的西红柿炒鸡蛋,"谁做的?"

  厨娘淡淡地瞥了一眼,我心下紧张起来,若是他们知道是我做的,非要说我下毒,那老娘岂不是玩完?!

  "回老爷的话,这菜是老奴做的。"

  我猛地看向她,厨娘……你……真是太伟大了!

  萧建仁沉吟了一下,轻道:"你在我萧家做事,多少年了?"

  一旁的管家突然抢上前:"回老爷的话,黑大婶在我们这已有二十年了。"

  萧建仁冷笑道:"二十年?!我萧家待你不薄……"

  我翻了翻白眼,看厨娘身上穿的,你待人家也不怎么厚……

  厨娘跪下,低声道:"老奴不知那东西有毒……请老爷责罚。"

  "责罚?!"萧建仁冷哼,"你要我怎么责罚……取了你的狗命么?!"

  我一惊,众人却没有多少讶异。是了,他们才不管厨娘是不是故意的,这地方下人还不如一条狗!厨娘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可,可她为什么要帮我?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我的心怦怦直跳,怎么办?要怎么办?

  厨娘跪在地上,脑袋深深地埋在腿前,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带出去吧。"萧建仁高声道。

  带出去,带出去干什么?要杀人了么?!

  我知道我这时候站出去很蠢,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像那些善良得弱智的肥皂剧女主角,可即使我贪生怕死,一无是处,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厨娘就这么死掉。

  "慢着!"

  我从角落走出来,向萧建仁嫣然一笑,一脸无畏。

  梁飞燕一怔,夜剑离却勾起了他那黄脸上的唇,表情十分诡异。

  "那盘菜是我做的,"我淡然地道,"放了黑大婶。"

  萧建仁眯起眼睛,厨娘却抢上前道:"老爷莫要听她胡说,这小蹄子年纪小不懂事……"

  "那狼桃本就是无毒之物,何以听了谣言便要杀人?"我扬声道,眼睁睁看着萧建仁的脸色越来越黑。

  "将厨娘带下去。"

  萧建仁一挥手,目光冷冷地射向我,我也冷冷地望着他,气氛僵硬到极点。

  "老爷……"我轻轻地开口。

  众人都注视着我。

  "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养的小黄狗都吃不饱啊……"我瞬间跪下,从怀里抽出独孤白的丝绢,非常投入地开始哭九肠:"奴婢是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有毒啊,否则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呐……老爷……您就饶了我……呜哇……"我哭叫着,使劲擤了把鼻涕,迅速爬过去抱住了萧建仁的大腿。

  冲动是魔鬼啊,站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刚才被萧建仁瞪得腿都软了,此时不求饶更待何时?小夜子、司马显扬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所有人的眉头都抽了抽,萧建仁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奋力甩了两下腿,我双手扣得死紧,哭得肝肠寸断。

  "师兄。"夜剑离突然轻道。

  小夜子!我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感激地望着他,党和人民真是没有白养你。

  "这小丫鬟哭起来,怎么没有眼泪的,嗯?"

  ……

  我才刚跪下,台词已经构思得很忙了,哪有那么快就能哭出来的!夜剑离你个小人!我问候你大爷一万遍啊啊啊啊啊。

  果然大家都在看我的脸,来不及抹点口水上去了……

  萧建仁气得双目通红,刚要说话,梁飞燕却站起身,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帅的?无限可爱得有些微塌的鼻子,那些小粉刺就像是传说中的瑕疵美,有些圆润的身形此刻竟然玉树临风……夜剑离那黄脸狐狸比不过您的一片脚指甲!

  你们别吐,我承认那些形容词是我的私心所致……

  "萧叔叔,"他朗声道,"这狼桃我曾在西域见过,并不是什么有毒的异果……"

  接下来司马显扬把他上辈子对西红柿的认识演说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再官方一点就可以作为西红柿的营养论文了……他每说一句,我的头就点得像捣蒜。

  还是司马显扬最好了,我在心里泪奔。

  最终萧建仁以"乱用异果"的罪名,又把我送回了那个可爱的小柴房。临走前我狠狠地瞪了夜剑离一眼,他却笑得无辜,仿佛刚才揭我老底的不是他一样。

  罢了,我与这柴房有缘。

  凄凄惨惨地在地上坐下,屁股有点疼,刚才送我来的家伙真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揉了半天,突然房门一响。我爬到窗边,一碗糖醋小排骨冒着热气映入眼帘。

  啊,好性感,我的眼睛闪烁着大心,从第一次见它们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一生有缘!

  "这窗打不开多大,你只能这样吃了。"

  竟是厨娘,她拿着一块排骨递向我,我望着那块骨头,其实这窗户整个能拿下来的,我可以捧着它吃……我的糖醋小排骨……可是被她知道窗户能拿下来就露馅了,我心里的恨啊……

  "翠花?"

  我接过那排骨咬了一口,好幸福……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过只是个孩子,若是这么便丢了性命,太不值了……说到底终究是我与你胡闹才惹下的祸事……"

  "可……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一把年纪,总算活够本了……"厨娘恍惚道,"你这孩子行事实在讨厌,却也让我怎样也讨厌不起来……"

  这算夸我么?我黑线,心底却感激,道:"多谢你,黑大婶。"

  "我曾也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厨娘叹息道,"可惜害了急病,死了。"

  我一怔,手里的排骨就失去了滋味。

  若没有这片墙,我很想很想,回身去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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