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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了,他辞掉了先前的名牌大学中文系老教授来屈就我,好歹不能有辱使命。只是,乍一见他写中文,我差点没晕厥过去。

  字写得七歪八扭不说,十个里边,倒有九个半是错的。

  另外半个,缺着。

  我顿觉肩头担子沉重之余,不免暗自想:就他这水平,他哥哥……堪忧。

  他中国字不灵光,中国人的聪明脑瓜倒不是盖的,仿佛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立刻出声:“在美国时我没好好学,我哥哥可比我强多了,”他打量了一下我,“你都不见得有他厉害。”

  我挑挑眉,不以为意。

  姑妄听之。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对他哥哥,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情结。一提起来,就像水龙头开了闸,说个没完没了。果然,他两眼放光无限自豪口沫四溅地道:“想我哥哥当年……”

  我急忙力挽狂澜,“唔……今天先来段《将进酒》,回头再来聊……”

  第一次的“想当年”历时一个半小时,第二次也险险越过一个小时。

  恕我不敢再领教。

  眼前这个向来视李白为最高偶像(很难得超过其兄)的毛头小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极为兴奋地打开了书本,闭上了嘴巴。

  我松了一口长气。

  俗话说,寓教于乐。

  再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所以,逐渐地,在龙斐阁的强烈要求下,我开始有选择性地带他出去,由他开口与人交流,再指出其中的谬误。

  一日,在归佛寺赏桂花,不巧碰到乔楦。她先是瞪大眼睛,随即一把把我拉到一边,“约会啊,看不出来哎,桑筱,还真的开始……”一个大喘气之后,“……挣上小美男的钱了?”一脸的艳羡。

  我朝不远处有点莫名所以的龙斐阁送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又回头瞪了她一眼,“少瞎说。”说得这么暧昧不堪。

  她倒是不以为意,依然啧啧有声:“帅哥啊帅哥,简直就是元彬第二,怎么姐姐我就碰不上这么优秀的学生?”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不过,话说还是那天坐在他身边的西装帅哥更成熟够酷有味道……”她勾上我的肩,嬉皮笑脸地亲了一口,“怎么样,熟的话,帮姐姐我留意留意,啊?”

  我看着她,哭笑不得。

  正是此人,从大三开始,天天在宿舍叫嚣着要赶在黄昏来临之前把自己销出去,几近入魔。早知今日,当初大一大二的时候何必鼻孔朝天,一副视身边男生为粪土的模样。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跟从一开学就苦苦追求她的团支书宁浩搞得视同水火,一见面就冷嘲热讽没完没了。

  但是,我还是冥顽不灵地认为,这两人之间,不算完。

  所以,我拍拍她的脸,“先搞定贞子先生再说。”

  这句话是有典故的。

  这两人,吵架吵到不过瘾,或是火爆到灵感源源不断的时候,就为一两句自认为精辟之辞,居然不惜深更半夜爬起来电话互殴。

  所以,此为贞子小姐,彼为贞子先生。

  都是大大的有名。

  说来也奇怪,我也算好个周末在龙家进进出出的,但是,居然从来没见过龙斐陌。以至于有一天,当我在给龙斐阁讲课的时候,一抬头,吓了一跳。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眼光犀利地打量着我,眼神似乎还略带诧异。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那个原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坐卧不宁的人立刻欢声叫道:“哥,你终于回来啦?”

  门口那个人踱了进来,淡淡地“嗯”了一声,旋即开口:“我出国这阵子,家里怎么样?”

  “挺好。”

  龙斐陌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随即吩咐道:“斐阁,你跟我上来一下。”

  我枯坐在客厅里,楼上一片寂静。

  我百无聊赖地到处看,龙家兄弟俩住的是三层别墅,大厅很明亮,水磨大理石地板与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遥相呼应,部分的墙壁采用镜面设计,并不奢华,唯一特别点的就是狮子皮状的地毯,不难看出主人的爱好。

  我的眼光下意识投向那面墙,上面错落有致地挂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动物标本。想当初,龙斐阁十分自豪地对我指点道:“这是snipe,一种动作很灵活的小鸟,要捕获可不容易,那是苍鹭,那边是麋鹿,还有羚羊,那个是……都是我哥在美国的时候狩猎来的。”他翘起拇指,“他有狩猎许可证,枪法很准。”

  我晕头转向地分辨不出是什么,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下意识地对那个看上去原本就十分冷冽的男子,更多了一份莫名的畏惧。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我侧过耳朵去听。

  听了半天,只听到模模糊糊的:“……是我……我不喜欢……能不能……”

  我想了想,再想起龙斐阁在泰国餐厅里说过的话,若有所悟。想必,他聘我做家教,是背着其兄的。看得出来,他从小娇生惯养的,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想来不会是头遭。

  正想着,有人徐徐下楼。我抬眼一看,是龙斐陌。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外罩V领羊绒衫,果然像上期财经周刊上写的那样:面如冠玉,挺拔潇洒。

  他很轻松地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好,俞小姐。”

  “你好。”

  他看着我,口气听上去仍然很平淡:“对不起,我不知道斐阁原来这么自作主张。”

  我也看着他,平静地道:“没关系。”

  他的目光闪了闪,竹节般的手指在沙发背上有节奏地敲着,依然不疾不徐地道:“坦白地说,我不认为,你会比我先前给斐阁请的老师合适。”话里的逐客意味甚浓。

  我笑了笑,“我也不认为。”

  我一直在等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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