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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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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家里人又不能逼她!还是等她啥时回过神来再说吧。 其实春英是在等宝根的消息。她和宝根的心理活动是一样的,如果宝根考取了她也不纠缠他,不现实了;如果没考上她就要和宝根成亲。可左等不到宝根信右等不到宝根信,春英内心真是好着急啊,同时也很矛盾——她竟然暗地里希望宝根也考不上!两个人都考不上拉倒,考不上的人配考不上的人——她和宝根都拥过抱接过吻了,宝根有一次还把手伸进她内衣里摸过她,她是宝根的人! 宝根找到春英家的时候,两人一照面就知道了彼此的情况。春英一扫脸上阴霾,家里人心里马上就有数了。 春英的父母当天留住了宝根,第三天吃过中饭才让他回去。在此期间,宝根找来锯子斧头修好了春英家的厨房门、两张椅子、一张“爬爬凳”,打扫了猪圈、茅厕,当春苗的下手帮庄上姜老六的新屋拉了电线,和春英下地打了半天稻药水,真是既勤快又乖巧。老两口非常喜欢,从心里认可了这小伙子。 宝根走了才几天,春英家就到赵家庄来访亲了。宝根的父母热情接待,左右四邻也跟着说顺遂话。一时间,双方都请了媒人,来来往往,商议高低。 十月四号宝根回兴化,十二号才上来。他和春英做了订亲仪式,两家约定了春节结婚的日子。这几天,宝根和春英杨家庄蹲蹲,赵家庄蹲蹲,耳厮鬓磨,抽冷子亲热,真是难舍难分。双方家长看了心里也欢喜,答应宝根把春英带到扬州看看,顺便在大城市买些结婚用的可心的东西。两个大男大女到了这般田地,还能有什么忌讳?现在农村人也想得开通了。 宝根絮絮叨叨谈了半天,我像听乡俗故事那么入迷。末了,我帮宝根收拾摊子回家。屁股大的摊子收起来很便当,但先要用软布把陈列在红布上的几十个章料子揩拭干净了。一天摆放下来,上面落有沙尘,如果不揩净了,在布袋里互相磨擦会有损光泽,时间一长就不像新的了。这当儿又来了一个生意,得了三块半钱。宝根说摆摊子完全靠守,就跟钓鱼差不多,有时大半天没有一个生意,一来就是好几个,要收摊子时偏偏来生意是经常的事。做生意的这种不确定性蛮好玩的。他笑道:“你看,临走我们还弄了条大鲢子!” 宝根的意思是临收摊得的三块半钱可以买条大鲢子。他从小喜欢捕鱼,也和我一样喜欢吃鱼,所以用鱼打个比方。果然,在回去的路上他到菜场买了条漂亮的大花鲢。他说春英肯定把晚饭弄妥等他了,但不晓得我来,所以——“叫春英烧条鱼给你吃吃。” 嘿嘿,他这样说真是一副有家有室的模样,挺神气! 宝根的出租屋跟上次真有天壤之别,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小方桌中央是几样已做好的小菜,两双筷子都摆好了,还有两张新塑料杌子,一张红的,一张蓝的,显然是刚买的。我对宝根轻声开玩笑说:“有婆娘就是不同啊!”这话肯定被春英听去了,脸上嫣红一片。我的到来让她很高兴,显然早知道我和宝根的交情了。宝根蹲在院子里杀鱼,春英坐在门槛上剥葱,我歪在床上看一本时尚杂志。整洁的床上有些甜馨的香气。不一会儿,鱼就熟了。“喝酒,喝酒!”宝根咋呼地喊着。 刚开喝,春生拎着熟食过来了。 离开时我带走一个包袱,是我妈捎过来的衣物。这次没带啥吃食。哈哈,知道我在条件好的城里人家开伙了,不需要带吃的了。宝根说准备把包袱给我送过去的,估摸着我这几天要来;说我家里人收到我寄的钱和信很高兴,我在文昌阁拍的彩照被金桃放进一个相框里摆在家神柜上。 多喝了几盅酒,往回骑的路上眼前竟老是晃着春英的模样。我感到春英长得蛮好看的,并不太矮太胖嘛。先入为主的好感可以忽略对方外貌上的不足。想到那整洁的床上甜馨的香气,估计此时两人已经洗过上床了,我心里突然有些毛剌剌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33 日子翻得快,霜降过后,马上又迎来了立冬。天气是越来越凉了。自打从宿舍搬进了麦粉厂职工大院,和苗姐家里接触更加多了,彼此更加熟悉和亲热。朱老板晓得了我会抽烟,交谈之中就常递烟给我。我有时接,有时就谢绝。我抽烟还没有瘾,更多的时候图的一个抽烟的感觉,觉得男人偶尔手执一缕蛮……那个的。怎么说呢,抽烟的男人常给人成熟稳重的感觉,甚至有一种沧桑落魄之美,挺江湖的。我有时也买一包烟随身带着,但我不在朱老板水果店里买,人家一定不肯收钱的。人在江湖,人家对你客气要懂得谦让有礼,要晓得进退,否则容易让人家暗里看轻,这我是知道的。 朱老板外表憨厚,但你真正跟他谈起家常,他还是有话说的。他谈起小时候艰难而丰富的岁月,谈他在搬运站时的事情,我听了感到非常新鲜,很入迷。我这人打小就喜欢听人讲故事,习惯和擅长把别人的三言两语根据自己的想象还原和繁衍成逼真的情境,真是很有意思。 朱老板有时候也跟我谈扬州历史。不是他介绍我还真不晓得解放桥下的这条河居然就是当年隋炀帝杨广开凿的古运河,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就是通过这条运河把盐辐射到全国各地的。他说店门口的泰州路就是解放后拆掉扬州古城墙在原址上建的,小时候他常和伙伴们在城墙根下玩,夏天玩脏了就跳到运河里洗澡——“那时候河水很干净,比现在的自来水都好吃”。提到古扬州,有时苗姐也来凑上几句,可见各个地方的人对自己的家乡总是怀有一份特殊感情的,要么怎么有“月是故乡圆”这句话呢。苗姐唱过一首歌谣很好听,也很有意思: 隋炀帝, 下扬州, 一心看琼花, 陆地去行舟。 到头来, 万里江山一旦丢。 晚上补课的间隙,我有时就从曲巷里转到古运河边。点燃一支烟,当风伫立,听浊水扑岸,望两岸灯火人家,发思古之幽情。作为一个读文科的人来说,对这条运河的历史真是太熟悉不过了。当年隋炀帝穷兵黩武,骄奢淫逸,动用无数财力人力,开凿了贯通南北数千里的大运河。有了运河,方便了他的巡游,三次乘龙舟来扬州,随行船队几千艘,绵延长达二百余里,所到之处百姓荼毒,地方遭殃。人民实在无法忍受暴君当政,只有起来反抗。最后隋炀帝落得在江都(今扬州)被一根练巾活活缢死的可悲下场。但这条运河的开凿却也对后世带来了实惠,所以晚唐诗人皮日休写过一首《汴河怀古》感叹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追古思昔,思绪纷乱,胸海激荡,我如同一个独立天涯的骚人墨客似的,就差吟诗作赋了。蓦然醒来,回到自己的处境现实,不觉哑然失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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