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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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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发现,岳洋半卷起袖子的左手腕上,只有一根红线,并没有我那串淡紫色的木珠。 我的心里,慢慢的,像有玛当娜从某个角落爬了出来,伸着爪子,一下下开始左右乱挠。 恋爱有点像一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游戏:于乐瑶寅吃卯粮恣意挥霍,碰到一个愿打愿挨的周凯,让她在幸福感和罪恶感中来回周旋得头昏眼花;宋家雯兢兢业业地经营人生,没有太多奢求,结果是得到了很多期待之外的,从前,很多的爱,像是没有条件没有限制没有尽头,现在,很多责难,让她束手无策。 或许,爱情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否则总有一天会变得很难看,因为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并不高尚,装个大鼻子,也变不成情圣。我坐在云层上胡思乱想着这个深奥而无聊的命题。 晚上刚安顿下来,接到曾疏磊的电话,他在深圳,像是很意外,“你在昆明?” “来这儿参加一个书展。”我问他上回那个客户谈得怎么样。 “一塌糊涂,”他轻描淡写地说,“对方缺乏诚意,”比起上星期见面时的沮丧,他的声音泰然了许多,“这也是好事,虽然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精力,最起码不会继续浪费下去,仔细想想,事情差到一定程度,就只能变好。” 曾疏磊问我在昆明待几天,我说一个星期。他说,“如果你不反对,我想飞过去看看你。” 我说,“我们上个星期才见过面。” 他笑起来,“上次你爸跟我爸道歉,说他没把女儿--也就是你,管教好,有眼无珠,没看上我爸的儿子。他的确那么说的,别忘了相亲的时候,电影票钱是我爸掏的。” “我老爸可真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也笑起来,“他还说什么?” “还问我到底喜不喜欢你,”他沉默了一会,说,“你说,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那个电话结束时,曾疏磊说,“小安,只要我身边还没别人,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如果你身边有了别人呢?” 他沉默一会,“希望不要那样。我不喜欢亏欠人,要把其他人赶走,再为你腾位子,我会觉得很为难。” “石头哥哥,你把自己说得像万人迷。”我开玩笑,心里却像有哪里被什么撞了一下。 “我是说真的。”他的声音很严肃。 “你觉得人为什么要恋爱?” 我问他。 “可能是因为害怕寂寞,”他的声音里显得有些无奈,“我现在就很寂寞。” 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尽头一只小蜘蛛孜孜不倦地结网,思绪翻飞,曾疏磊和他那些会绕圈的纸飞机,大姐的家庭纠纷,二姐进退两难的处境,以及我自己都猜不透的,自己的心思。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石头哥哥用网线袋背着足球从我家楼门前经过,对在地上粉笔方格里跳房子的我微笑,虽然当时我们并不怎么认识。 有一刻,我突然想,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岳洋,一切会是怎么样,也许一切都会很圆满;就在那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岳洋在电话里问,“昆明天气怎么样?” “很好,”我问他,“你那边呢?” “在下雨,”他说,“下得很大,你刚走不久就开始下。” “因为我不在吗?”我问。 电话里沉默一会,然后,他轻轻地说,“你把好天气带走了。”声音里含着一丝委屈。 我问他,“你觉得爱是因为害怕寂寞吗?” “你怎么了?” “随便问问。” 他说,“消除寂寞比爱一个人容易,就好像自渎比做爱容易。” “你说老实话,我不在的时候,你自渎吗?” “这是个人隐私。” “我问你。” “你害怕我自渎吗?”他恶作剧似地反问。 那一刻,我想起他在机场入口凝望着我,圆圆的脸上卡通猴子一样的表情,为自己方才瞬间的闪念感到深深的内疚。 我问他,“我给你的那串珠子呢?” (139) “哪串珠子?”岳洋像是有些不解。 “就是…”我咽下一口口水,“那天晚上,我给你戴在手上的。” “在我车里。”他顿了一下,回答。 “我叫你戴在手上的。”我说。 “那是你们女孩子戴的吧?”他问,声调像是在开玩笑。 “男女都可以戴,”我心里慢慢涌起一个小疙瘩,“男左女右。” “开过光的吗?” “应该算,”我说,“是舒颖姐姐从普陀山带回来的。”我补充,心头那个小疙瘩缓缓扩散,“你不想戴就算了。”我突然说,声音中也像长了一串小刺。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说,然后告诉他刚才曾疏磊打过电话来,“他在深圳,说想来看我。” “然后呢?” “我叫他不要来。” 岳洋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希不希望我立刻飞过去,出现在你门前?” “你会吗?”我很不服气地反问。 “如果你愿意出机票,我就会,”他悠然地回答,“超过两个小时的行程,我希望是公务舱,最好是东航,他们的空姐比较漂亮。” 我听着他的话,开始微笑,笑着笑着,在某个点上,云霄飞车般地急转直下,心情前所未有地苍凉起来。我问他,“岳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怎么样?” “我也说不好,”我叹了口气,电话中静默一会,在我们之间,能听得见极细微的电流的声音,“你好像总怕别人离你太近。” “你为什么那么想?”他问。 “一种感觉,”我回答,“水瓶座的人可能就是这样。” “双鱼座的人呢?” “双鱼座的人害怕被拒绝。” “那是贼喊追贼吧,我听说双鱼座是十二星座里最花心的,”他说,“鱼到了水里,就会随处乱游。” “你可以买个瓶子把它装起来,然后它就不会随处乱游了。”我拿起床头那个小水晶瓶,里面装了点水,蓝色小鱼儿瞪着亮莹莹的眼睛。 “那它就没有自由了。”岳洋说。 “自由很重要吗?”我反问。 “对有些人来说很重要。”他回答。 “我不这么想。”我说。 在昆明的几天一直忙忙碌碌,最后一天,接到二姐的电话,叫我尽快回去 – 老爸在上课时心脏病发,一头栽在讲台上昏了过去,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终于度过了危险期,把大姐二姐都吓得够呛。 “真他妈的王八蛋,”二姐在电话里骂骂咧咧,“整人也不必这么阴损吧!” 又是职称惹的祸。不久前老爸听说评教授无望,已经死了心,和朱阿姨去看黄梅戏,散场后还请她去吃了顿肯德基;前几天系里又通知他,思考再三,决定破例,照样评他为教授。老爸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这个天上掉下的豆包,却得知这番破例,完全是由于蟾蜍脸副校长,也就是很久以前败下阵去的老情敌,在某个场合对系主任一句闷骚兮兮的美言,“老高这个人我很了解,最在乎一个架子,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乍听之下颇为感人,仔细想想,绝对别有用心。 那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处女座的老高给彻底打倒了,当天下午正讲着李后主垂泪对宫娥,一下子就从讲台上被直接送进医院,据说他被抬进救护车前,清醒了一小会,叫着老妈的名字说“等等,我这就来”,吓得几个老同事当场抹了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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