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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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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乐瑶手里拿着一只毛绒绒的卡通长臂猴子,低着头,一边嘟哝着一边使劲地把那只猴子的两条胳膊绕过脖子,拧紧了,恶狠狠地在猴子脑门上打成一个结。那是几个月前,和我一起逛街,乐瑶买下来说要送给方建的,因为方建的胳膊也很长,“你信不信,他抱着我,手臂还能摸到自己的肩膀。”当时,她很甜蜜地说。

  那只猴子无知无觉地咧着大嘴傻笑,乐瑶更加来气,揪着它的鼻子,“我让你笑,让你还笑。”然后,突然,她的眼睛仿佛被人拧开了喷嘴,眼泪一串串地滚落下来,她伸手去抹,不小心把嘴上罂粟红的唇膏抹了一道在脸颊上,“你让他走开一会儿,”她拉住我的手臂,指指几步外的岳洋,“十分钟。”

  岳洋抿抿嘴,对我点点头,走开了。

  乐瑶扑上来,抱住我的脖子,像孩子一样在嗓眼里呜呜咽咽起来;那是她的习惯,受了打击的时候,在接受安慰之前,先要抱着我使劲撒一阵娇。她柔滑的头发轻轻碰着我的耳朵,纤细的肩膀微微起伏。每次这么抱着她,都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我常常觉得费解,为什么会有男人惨无人道去伤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的心 --- 男人当然可以选择用哪个部位思考,反正他们当中的很多,大脑和小鸟的水平伯仲之间;问题是,大脑发达的男人,选择用小鸟思考,小鸟发达的男人,选择用大脑思考,而大脑小鸟都发达的男人呢,不思考。很多烦恼,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来的。

  “其实你可以跟岳洋谈谈,”她撒娇完毕后,我提醒她,“他回答感情问题很有一套。”

  “不要,”乐瑶擦擦鼻子,干脆地拒绝,“我永远忘不了他是怎么扁宋家雯的,”她眨眨眼睛,抖下睫毛上最后一滴眼泪,“他现在说不定觉得我很好笑。”

  “我好难过,”乐瑶给那只猴子松绑,“现在想想,他昨天那么发脾气,也许就是为了想赶我走,然后他也能找借口一走了之,”她抬起头,“他对我好的时候很好,可现在,他也许觉得我烦了……”

  乐瑶让我们走,说她要一个人待一会。她说,“他想清净,正好我也想清净。”

  在岳洋的车上,我拿起他的手机,看早先我们拍的照片,看着看着,笑起来。

  他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

  “把手机给我,”他说着,伸出手来,“给我。”

  “我再看一会。”

  我把照片往前倒退,翻过几张后,突然,一张有些奇怪的照片跃入眼帘。仔细看,背景光线不太好,红红绿绿,但看得出拍的是一只眼睛,大大的,双眼皮,涂着厚重的眼线和夸张的银色眼影,瞳仁影影绰绰嵌在眼眶中,宛如一个染了深咖啡色的月球,外面一排长长的睫毛集体高高翘起,精雕细刻的,有点像一件工艺品。

  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公司洗手间,也曾经面对这样一只眼睛看了很久,还吹出了掉进里面的一根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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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那只眼睛看了很久,渐渐的,那个晶亮的瞳仁上每一根傲然翘起的睫毛,仿佛都流露出一丝揶揄,我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但是本能地感觉到,它们是在嘲笑我。

  突然,车子一个猛烈的急刹车,我手里岳洋的手机啪地掉到了脚边。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地叫起来。

  “红灯。”岳洋指指前面,果然一个亮闪闪的红灯,而我们的车越出线几米,几乎就停在路中央。他轻轻的吁了口气,看看我,然后,探过身子来,捡起了那个手机,用手指仔细地掸掉键盘上沾的灰。

  “谁啊?”我的声音有点哑,转过头去盯着他。

  “叶曼。”他回过头来,审视了一会我的表情,简单地回答。这时,红灯变绿了,岳洋发动车子向前,窗外的店铺一家家往后飞去。

  我们沉默一会儿,我问,“你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两点到三点之间。”

  “回去说吧,”他平静地说,“我不想再闯一个红灯。”

  我跟着他回到他家,玛当娜正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高高撅起屁股,“呜喵呜喵”恬不知耻地诉说着自己的渴望。

  “等会就带她过去吗?”我问。

  岳洋点点头。我们和那户公猫的户主约好,今天下午让它们“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倒了杯水给我,我说“谢谢”,在沙发上坐下。岳洋按动电视机的遥控器,里面放出一部基努里维斯和珊德拉布洛克的新片,基努站在一座四面透明﹑空穴来风的玻璃房子前呆呆地望着邮箱上的小红旗。

  “你看过生死时速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

  “哪一年?”

  “好像是…97年吧,”我想了想,“那时候基努里维斯和珊德拉布洛克都好年轻,我还以为会他们会变成一对。”

  “97年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那年中考,考得一塌糊涂,没进重点高中,大哭一场,然后,跟几个好朋友一起去千岛湖玩,她们都考上了重点,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两个姐姐都要我去,一路上其实都很不开心,所以印象很深刻,”我干巴巴地笑了笑,“你呢?”

  “准备高考,”他微微笑了笑,“有空的时候追隔壁班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追上了吗?”

  他又笑笑,“不知道算不算,”他低下头,“当时她一直不大理我,后来她去济南上大学,我们通过几封信,她在一封信里说被我害得很分心,否则说不定也能考上名牌。”

  “然后呢?”

  “我看了心里很难过,后来,我们渐渐断了联系。听说她嫁得很好,结婚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这样啊。”我喝一口水。

  他轻轻地扳过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睛,“昨天叶曼和一群人出去卡拉OK,喝醉了,给我打电话,要我送她回家。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是她自己拍的,她在我的车里闹了很久。”

  “她为什么拍那张照片?”

  “叶曼一直都很喜欢拍自己眼睛的特写,她觉得她的眼睛长得有点像伊丽莎白泰勒。”

  “她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我问。

  “我也不知道,”他抿抿嘴唇,“可能,那个时间,她觉得只有我还醒着吧。”

  “然后呢?”

  “我送她回家。”

  “她一个人住吗?”我忍不住问。

  “应该是,我没看见别人。”

  我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问他,“她还是每天给你发星座短信吗?”

  他点点头,“今天的好像还没来,估计这个时候,她还没酒醒。”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想,“适合做朋友的人。”

  “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刨根问底的人,”他把鼻子凑过来,顶了顶我的鼻子,一双眼睛有些调皮地看着我,“还想知道什么?”

  我咬咬嘴唇,“她坐在你车里哪个座位?”

  “开始…坐我旁边,后来她不停地唱歌,我怕引起警察注意,就让她躺在后排,”他看看我,“你们女人喝醉酒,实在一点仪态也不讲。”

  我不由笑起来,咬咬嘴唇,“我没吃醋哦。”

  “真的没有?”他问,“你都快把我烤糊了。”

  “没有,”我伸手抱着他的脖子,“我没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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