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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杰:一场梦,一种现实(8)

  我不想和她对话,任何时候都不想。她随意指责我和其他同学,威胁不成,就退一步来扮苦口婆心。除了恃强凌弱,狗屁本事也没有。我恨的不只是她,我恨一切因为掌握力量就跋扈的人,包括我的父母。这世界让我不可理解。为什么人们都这样?一旦掌握了力量就试图操纵别人?为什么他们想把我变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我总是让他们失望,我对自己也失望透了,我想或者我太坏了,我已经不可救药了。所以,我再也不会试图达到了。我拒绝他们的操纵,我不要挽救自己,也不要他们再来挽救我。

  爸爸把我带回家,一路沉默。到了家,他就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想对他说实话,可是,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没有实话可言。我只是个孩子,说出来的都是荒唐话。

  我抓起面前的糖果往嘴巴里塞,等妈妈训斥我,我以为她会说,你还有脸吃啊!不过,这次她没有说,她在旁边用力地切菜。我猜想,她可能想把砧板剁碎了当柴烧,或者,练完刀以后一下砍死我。

  我害怕,我不停地剥开一颗颗糖往嘴里塞。他们逼我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等待我说点什么。我该说什么?解释我为什么要跳楼?我不可能回答他们说,我觉得很丢脸,我觉得没有人爱我,我觉得我浑身都是错误,我觉得他们看我总是不顺眼。他们会反问我,十五年来,我给你吃,给你穿,哪点对你不好了?知错就改,谁会责备你?我没办法跟他们说,除了吃穿,我可能还需要点儿别的。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拒绝和他们交流的。我从爸爸那儿知道,交流是个奢侈的愿望。他拒绝和妈妈交流。有一次,大概我十岁左右,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桌子,被妈妈迎头砸过来的烟灰缸砸得头上青紫一片,我记得爸爸惊讶地看了看妈妈,看了看我,把我推到房间里,一声不吭地关上了门。九岁的时候,妈妈非要我打扮漂亮点去她同事家,我不想去,她伸手就给我一耳光,操起棍子打我的腿,她说我犯贱。犯贱就犯贱吧,我还能对自己有什么高贵的愿望吗?在这样的棍棒下。

  第一次想到死,是初二那年夏天,一个人到湖边坐了一上午,试着往水里趟,看见有汽车开过来又吓得跑上了岸,裤子湿了半截。中午时,我沮丧地回家。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敲了半天门,妈妈出来开门,扔下一句你这孩子讨厌死了!我是你的门房啊!和你爸爸一样,就会使唤人!我眼泪差点涌出来。

  我一句话也没说,关上自己的房门。我真后悔没有自杀。哪怕只是为了让我妈后悔这句话,我也该去自杀。我想我是有罪的。我把别人对我的好理解成一种压迫。罪恶感让我窒息。

  试图自杀后的第二天,收到了孙杰给我的第一封信。他希望我开心。他叫我专心准备考试,预祝我中考取得好成绩。我把信夹在日记本里反复看了许多遍,激动不已。虽然我对中考不感兴趣,可我还是决心好好考。或许,对我失望的人已经太多了,多孙杰一个也不算多,但我以为孙杰是惟一能理解我的人。

  刚收到孙杰的信,下一堂就是英语课。小考的卷子发下来了。60分。奇怪。我已经拿了一年的58分了。盯着卷子上鲜红的60,兴奋得心砰砰直跳,嘴咧得大大的,傻乎乎地盯着卷子笑,突然看见英语老师走过来,立刻把笑容收敛。

  我还记得小学时笑惹的祸。不,我并不高兴,老师,我只不过刚刚及格,离优秀的道路尚且遥远,我的进步是微不足道的。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老师,如果她想知道我为什么高兴的话。

  可是英语老师没有问我,她斜倚在桌前,那张清秀的脸微笑着看我,然后,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实在找不到地方再扣你两分。所以,你今天及格了。说完,她收起了笑容,随手翻了翻我的卷子,你下次还得小心哦。她好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轻松地走开了。

  我木讷地盯着填空题,手帕,handkechief,应该是handkerchief。我拼错了。她没有发现,所以我及格了。我收起卷子,兴奋一扫而空。

  其实她希望自己没办法扣到58分,可是,她失望的是,这整整一年她都做到了。我回头看老师的脸,她很从容,捕捉到我的目光时甚至还流露出平静的笑意来。我回过头,埋头看书,我想英语或许是一门我可以学好的课。

  中考分数公布了。孙杰考上了另一所重点高中。我升本校高中部。这是我们各自的志愿。毫不惊讶地发现我的总分又高了他三十分,我有些沾沾自喜。

  我和孙杰即将分别。这个事实让我伤感。我看到他的志愿时就开始恨他,分数公布时我更加恨他。他故意离开我,将我孤独地扔在孤独之中。我不能再感觉到他的存在,或许我就没有了爱。

  我恨他。看着高挂宣传栏里的分数,看他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转身就走,连头都没有回,别提给他什么笑容。

  汪海:这般女子,这般生活(1)

  那段时间,我总是非常害怕。宿舍的同学告诉我,我常常说梦话,说梦话的时候满怀恨意,“我恨你。”“讨厌!”然后,我会把怀里抱着的枕头扔出去,扔得很远。同学偶尔会帮我拣起来,放到枕头边。她们说,不一会儿,我就会再次紧紧抱住它不放。但大部分时候,她们也在睡觉,所以,直到早上,我们起床洗漱时,才会发现我的枕头已经滚到了门边,沾满了灰。我还会在梦里哭,有时,她们半夜约会回来,借着烛光看见我满脸泪花儿流。我的脸色总是那么枯黄,头发总有些凌乱,我不愿意吃饭,恍惚,对所有活动都不热心,不管是歌咏比赛,还是校运动会,我从来都没有参加过,我总是面色严峻,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我只能压在心里,无法告诉她们,我内心如何充满了厌恶和憎恨,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我只能在梦中释放,白天,就一天天枯败下去,等待自我解脱的一天。

  我对噩梦的本能抵御有两种方式,一是大汗淋漓地惊醒,二是在梦中借无意识的语言表达,三是意识脱身而去,冷静地以一种明知它不真实的态度旁观。青文说,她比我更多一种方式,她可以强行控制梦中事情的发展方向,趋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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