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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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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锦忽站起来,向銮座道:“今日盛会,皇兄又有雅兴。小妹不才,也愿献丑赋诗,以博一哂。” 承铎听了暗暗奇怪:她平日不是这般张扬,今天怎么凑起这个热闹来。 承铄欣然应允,便让宫女呈上纸笔。一时各人都不言语,俱看承锦作诗。承铄便命以此宴为题。 承锦想也不想,提起笔来在那五彩流云纸上一挥而就,写成一首七绝: “京华歌飞盛宴开,关山雪染捷报来。不是酸儒锦绣口,为有三军真将才。” 承铄命宫监念了,笑道:“十三皇妹果然是与五弟相厚啊。”承锦称谢。一众命妇妃嫔便一起恭维叫好。 东方心中暗笑:她明着赞她五哥,暗里骂我穷酸呢。 承铄兴致也起,便不令承锦收笔,又命以时令为题,再作一首。 承锦应声提笔,又占一绝: “和风知意吹展绿,花柔无心染靥红。未许东风珍重久,岂共飞絮逐流中。” 承铄点头。几个文臣也极力称赞起来。 东方听了,再笑:自己方才说杨柳青眸,她便特意地辩白辩白。心下也暗赞她才思敏捷。 皇后柔声道:“小妹这诗甚有风骨。”说着就席上折了一枝瓶插桃花,传到承锦席上道:“这桃花是个旧物,十三妹妹可作出新意来?” 承锦看那桃花,心念一动,缓缓下笔,写道: “上苑新红掩旧柳,庭前宴里付诗酒。使君不解花枝意,别来赠与他人手。” 东方这次听了,不笑了。 前两首诗虽只有他二人会得其意,这第三首诗承铎却也听出些道来。承锦以此瓶中之花自比,在这富丽皇室,自己不过是和诗就宴的摆设,有朝一日,下嫁臣属,和亲远邦都由不得她自己。比之飘萍飞絮,犹有不如。 当时席上一片称赞。承锦淡淡应对着,颇有些意兴阑珊,又饮了两杯,便告夜深露重,先退了席。承铎知她素来心气高傲,今日在众人面前却露出自怜之意,不知她是怎么回事。坐了坐便也离席往承锦处看她。 走到承锦寝宫,宫女回了进去。 承锦本来自小与承铎亲厚,每每相聚总是欢喜的。忽然想到今天这个可恶的东方互正是他带回来的,一肚子气没处发,便吩咐她的大丫鬟摇弦道:“你跟王爷说,我酒沉了些,才刚梳洗睡了。” 摇弦出来,依言跟承铎说了。承铎也只好嘱咐了她两句,转身出来。 回来时,宴已告散。东方正等着他。两人一起回府,东方一路不语,冷冷淡淡的。承铎奇怪,到了王府,一直陪东方走到他院落,看他还是不说话,正要开口,东方忽道:“你大老远的跑回来,不软玉温香抱美人去,立在我这儿做什么。” 承铎听他语气不佳,莫名其妙道:“我今天是撞了什么运了,到处讨人厌。”东方径自走到里面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水。承铎无语,摇摇头道:“行。如你所言。”扭头走了两步又转过来:“我叫了哲修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东方应了声:“知道了。”承铎便一径去了。 走出那客房,行至中院,一路只觉万籁俱静,月色宜人。 风露乍起,他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庭院十分陌生。承铎有时固然放浪,却决不□无度。相反他自律甚严。无论是肉体或精神的放纵沉溺都是无益的,行之愈过愈觉寥落。他本来就很少回京,在王府的时候,大多在书房起居。女人大抵是一样的,近而不逊,远而生怨。而名分低微的女子,不会僭越,不用敷衍,可以废用自如。 那些柔弱娇贵的亲王夫人们,他娶她们,也娶她们的家势。他们的家庭和她们自己无一不渴望在他心底占有一席之地。有了这番计较,便难免没有算计。从皇宫到王府,这些庭院里的女人们远比她们的外表要坚忍,要决绝,要狠戾。这虽是生的本能,却容易超出善的尺度。站在局外的人可以欣赏,站在局内的男人决不会爱上。 而承铎,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的。这厌恶从很久之前便开始了。有一些恨,最终会烟消;有一些遗憾却永不能弥补。 上京的高官贵戚们无不知道靖远亲王战功赫赫却子息单薄。他的正妃萧氏便是因寤生而死,他的侍妾也有二三得孕的,却都小产。侧妃谢氏,曾诞有一子,一岁时又夭亡。于是传言四起,都说是因他征战太多,杀戮太重,所以天令其无后。 承铎笑笑,并不以为意。没有杀伐,又何来安定。太平盛世需内定,需外靖,无不是浴血而出的。他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都不在王府,若他的妻妾怀了孕,那才糟糕,多半得是他帽子变了颜色。 承铎回到他内院书房里。这书房其实是几间套间,内外相通,十分阔朗,不与一般屋院构造相似,只以承铎觉得怎么样方便好看,便怎样布置。书房之外连着卧室,再往后走一片竹林,便是承铎那著名的温泉池。这一片区域,是他个人独有,有侍卫守侯,如非他允许,内院之人是不许入内的。 其实一个人若要遮风避雨,一丈之室便足容身。承铎回到王府,所青睐的也不过就是他这所无名的书房与温泉。这王府其余的地方,倒显得多余了。 哲义候着他回来,承铎也没什么事了,将哲义遣去睡觉。自己推开门,外书房已是黑漆漆不见烛火,内室里还点着一盏五枝桐条灯,照在卧室还算明亮。茶茶伏在床角瞌睡。承铎再没见过比她更爱睡觉的人。 他脱掉外罩的大毛衣服。若是在燕州,他不会这么穿,可宫中赴宴一切便马虎不得,需得按品级服饰,不能随意穿个便服。承铎又解下里面袖口上的一圈黑狐皮袖衬,转顾内室,一片寂静。茶茶还趴着没醒。 茶茶有一项好处,就是你不高兴的时候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然而承铎今天接连被人无视,迫切地想寻找一点存在感。于是他走上去,一巴掌把茶茶拍了起来。茶茶被他拍得昏头昏脑,抬头见是他,忙立起身。 承铎坐到床边上。这张床很大,实木做成,只刻成流波花边。承铎不喜欢琐碎的花纹,故而一丝雕花也没有。雕工虽简朴,质量却是上乘,翻云覆雨起来绝不会吱呀作响。承铎一手背在身后,便示意茶茶近前来。茶茶原本不甚清醒,挨到他身边。承铎便拿出背在身后的右手给她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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