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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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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觉得幸福的时候,那些怀疑猜测和不安全感都被隐匿起来,一旦我们自己动摇了不自信了,这些原本可以忽略的阴影便被无休止放大,冲垮了幸福。父亲与母亲之间是这样,父母与我之间亦如此。 现在在母亲看来,她的女儿怎么性格古怪,笑容短暂,温柔全无。 就在我和母亲擦身而过的两秒钟里,母亲给了我一句刺痛我心因它迟到太久的关心。 母亲说:“喜乐,保护好自己,女孩的身体很宝贝。” 我咬紧下唇,不让泪水下来,不让秘密见光。 那年初考结束,快到我十三岁生日。苏格失踪,有小道消息说他已经随母亲的改嫁离开这座城市了。苏格没来和我告别,许是他怕见到我的眼泪和脾气。我难过,不只是因为苏格的不告而别,而是因我想到苏格要承受的家庭变故,谁知他心里的变迁。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叫生活硬生生地拉扯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迅速长大了。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过去,进入中学,放眼身边,苏格真的不在了。无人的时候,一遍一遍把长发梳理到左胸前,心里有时感叹,就让苏格这么走了也好,看不见我的破碎和丑陋,也好。梦里时常被苏格牵着手走在一条鲜花盛开的路上,可是,忽然起了风,吹散我的头发,慌忙甩开苏格的手,撒腿逃跑。回头,不见苏格…… 没有人知道我是念着苏格的,包括那时形影不离的许婷。她用她的美好憧憬着有苏格的未来,我只是低下头,在她的笑容下,帮她想念。 暑假刚开始,父亲就送我去他朋友家里,说过段时间,等他处理完一些家事才能接我回去。那是我二十岁以前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分手前,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听话。爸爸爱你,原谅爸爸。 叔叔阿姨有一个儿子,正在念初中三年级,他们让我叫他小林哥哥。叔叔阿姨和小林都挺照顾我。平时叔叔先下班回来,做饭前会先问我想吃什么,在我若干次回答了不知道之后,他改口问,你愿意吃这个吗。点头摇头比说话要容易得多。阿姨每天下班后都会拐去超市买新鲜水果,然后在晚饭后,把它们冲洗干净,分给小林和我。小林时常把大个的让给我。每每这时,叔叔阿姨都会笑得很开心,表扬小林有当哥哥的样子。小林得到夸奖就把背挺得直直的。他整整高出我一个头。 叔叔阿姨平日里要上班,他们不许小林出门。所以小林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闲着。和城市里的多数孩子一样,假期总是枯燥冷清。 小林并不按着叔叔交代的那样温习功课,而是长时间地看古惑仔系列的录像带和漫画书。他把钱和写有要求的纸条放在菜篮子里,再用一根长长的尼龙绳栓住篮子提手,把它放到一楼,让楼下影像出租店的老板收了钱把录像带放进篮子,他拉上来,当天看完就还回去。交易进行得很顺利和频繁。 我并不揭发他,因为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也不和他一起看。那些东西充斥着太多血腥和艳情,过分夸大了情义的重量。娱乐的东西,喜欢的人就一味沉迷,不喜欢的人便是严厉批评。 有时小林躲进卫生间里偷偷抽烟。那两支香烟是从叔叔烟盒里拐的。我听见排气扇的鼓动声和小林剧烈的咳嗽声,想着有些事情明明做着会伤害自己,为什么我们还固执地去做。然而从小到大,都没有想明白答案。 开始的时候,我挺自在的。除了在客房的书桌前画画,就是跑到阳台上观察楼下花圃里油亮油亮的绿叶,在午后的阵雨过后,它们闪着耀眼的光泽,像童话里城堡外的精灵的住所。还有时会悄悄把前一天吃剩的果皮放一小块在花盆边,会有金龟子绿龟子一类的大瓢虫落上去。我把它们抓来,在它们的细脚上套上长线,让它们绕着飞。这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相当得意。 后来小林的“非法走私”活动被叔叔取缔了,还停止了对他的经济供给。他开始有事没事接近我,抢走我的画,掠去我的金龟子。我让他还我,他说条件是要亲他一下。我低头不再看他,这是别人家里,哪里有我喊委屈的地方。 一个周末一直在下雨,叔叔阿姨说要去看望他们的父母,临走时让小林看好家,照顾好我,说他们第二天下午回来。 在那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里,窗外的雨“滴答滴答”,渐渐哄我睡着了。我梦见父亲开着他那漂亮的车子来接我回去了,母亲围着那条格子围裙站在厨房的窗户,向我挥手……突然车子翻下马路,我伸手喊爸爸,我被压得好痛啊…… 睁眼,一个陌生的重量正压着我。当撕裂的痛感侵袭全身时,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听到自己体内有什么轰然破碎了。我奋力推开身上的人,挣扎起来,床头柜子上的玻璃台灯应声摔下,碎裂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清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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