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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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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早已亡了,家早已破了,臣早已散了,军也已耗尽了!可是他总算来到了帝都,这个三百多年来盘踞于他们的头顶俯视着他们的巨兽,他要亲自将巨兽的喉颈割断!这是他历尽千辛、耗尽一切必得的回报!史书上,他白景曜也得留下最为耀目的一笔! 狠狠挥下鞭,马儿吃痛一声长啸,放开四蹄,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驰去。马背上已是斑斑血痕,而前方,已可望见了,那明黄的琉璃瓦,那丹红的宫墙,那高高矗立的狮兽……那是皇宫!那便是皇帝所住的皇宫! 离宫门已不过五六丈了,忽然从天降下一大片黑云,密密严严地挡在眼前!那黑云来得那样的突然,那样的快,仿如一堵墙,却是那样的模糊如幻,那样的诡异难测,令人不自觉地便生出恐惧之感! 这是什么?人吗?可这种似来自地狱的寒气却是人所会发出的吗? 马儿早已感觉到了,停步不前。可回望身后,不过百数骑随身,可以冲破眼前这堵黑墙吗? “大王!” 还在痴幻间,耳边一记厉唤,令他瞬间惊醒,转头,只见一名大臣,双膝跪地,剑架于颈,圆瞪双目,紧紧逼视。 “臣太律常宥恭送大王!” 太律?没有逃也没有死吗?原来还有一个臣子跟随着啊! 恭送?寒风迎面拂来,臣子颈间的那柄宝剑射出刺目的冷芒,刺痛了眼,刺醒了脑,移目四顾……及目皆是玄甲的将士,团团环绕,刀剑光寒! 那一刻,一股万念俱灰的绝望忽从天降来,将他整个紧紧缚住!也就在那一刻,白王忽然清醒了,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忽都看透了! “丰兰息……丰兰息……好!好!好!” 白王仰天长叹,抬臂挥剑,一缕鲜血飞出,溅落雪地! 比六国的王宫更为宏伟气派、更为富丽奢华的皇宫座落于帝都的中心,而皇宫中,最为庄重肃穆的是聚龙殿。这是皇帝接见各国诸侯的地方,朝臣便是一品太宰未有宣召也不得进! 黄金铸造、九龙环飞、宝石灿目的龙椅高高盘踞于大殿的最上方,而此时,龙椅上正端坐着东朝帝国当今的皇上祺帝。 宽宽的龙案,铺着皇室专用的玉帛纸,祺帝正伏案于上,却非写什么诏书帝旨,而是专心致志地作画! “门外虽刀剑环立,却仍安坐如山,陛下实谓勇者也!” 当那清扬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时,祺帝正落下最后一笔,收笔之时,不由暗想,这等好听的声音若为歌者,必歌绝世妙曲!只不过非壮士的雄昂之曲,也非红装的缠绵之乐,而是在晚霞满天时,金波粼粼的江面,轻舟逸过,和着夕风送来的那一缕缥缈清唱。 放下笔,抬首望去,殿中央立着一人,黑衣如墨,容如雪玉,只是一眼,便不由赞叹,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真不愧是三百多年前那个东朝第一美男子“墨雪兰王”丰极的后代! “息王吗?”祺帝不急不徐地开口,虽是问话,但其意却是肯定的。 “是的,陛下。”兰息微微一躬身,算尽人臣之礼,那双无底的黑眸平静从容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 “最先到这里的果然是你。”祺帝同样平静从容地一笑,从宝座上起身,慢慢步下台阶, “朕曾想,皇王、风王与你三人,谁会最先到呢。” “陛下想见我们三人吗?” 一个清泠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殿门口悄然立着一名白衣女子,清眸素颜,风姿绝逸,以一种仿如踏在云端一般轻盈优雅的步法无息走来,并立于兰息身旁,黑白分明,融融如画。 “风王也来了。”祺帝颔首而笑,“不只你们三人,若是可以,朕希望能见到七王,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朕见七国之王。” “七国残缺,陛下之愿实难成现。”兰息温文尔雅地微笑道。 “东朝帝国是由始帝与七将同建,当年便是在此殿封王授国、滴血盟誓。而此刻是帝国崩溃的最后时刻,若东、皇、宁、丰、白、华、风、南——当年建国的八人的后代再次齐聚于此,有始有终不是很完美吗?” 祺帝依然淡笑着,那云淡风轻模样似乎不是谈论着他的王国的崩灭,而是谈一个游戏最后的结局。 惜云静静地看着祺帝,良久,她道:“陛下应生于泰通年间。” 泰通为言帝年号,是东朝帝国最为繁盛太平之期。 “朕只能做个太平天子,而无末世雄主之气概?”祺帝目光转向惜云。 惜云淡淡一笑:“每一个人都有一些会的,一些不会的,帝王同样如此。” 祺帝闻言微微点头,移步走近,目光注于两人额际那轮玉月,片刻后才有些感慨地道:“三百多年前,在聚龙殿被分割的这一对璧月终于在三百年后的今天重聚于此!” 两人闻言不由同时抬手抚向额际的半轮玉月,目光相视,然后静静移开。 “因为这一对璧月,才有了七国,也才有了今日的乱世。”祺帝静静转过身,面朝大殿上方的龙椅,声音静穆低沉,“离合聚散,因果循环。废墟高楼,繁华腐靡……从无至有,从盛至衰……生生息息,周而复转。人生如此,天地如此。” 移步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龙椅,立于龙案之前,抬手轻抚案上龙玺,然后轻轻拾起印在一块写满丹字的黄绢上:“这是你们要的东西,拿去吧。” §第四十七章 梅艳香冷 “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白王破帝都紧逼宫门,幸息王援军救至,白王败而刎。帝都危解,帝感息王之仁贤,乃留诏禅位,不知踪也。然息王谦功避位,曰:必扫天下迎帝归!” 长达九天的惨烈决战,数万逝去的生命,血雪相掩的帝都城……以及那许许多多藏在阴暗之中的曲折隐晦的故事,在史家的笔下,却只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话便了结了。 “王,常宥自刎了。” 栖龙宫前,兰息立在高高的丹阶上,放目而视,整个帝都都在脚下。 “死前曰:尽忠于王,然负白主之恩,无颜苟于世也!” “常宥……”兰息轻轻念着,良久后微微一叹,“厚葬他,以……白国忠臣之名!” “是!”任穿雨垂首。 “已是寒冬了。”兰息忽然一声轻语,负手而立,抬首眺望,似要望到天的尽头。 任穿雨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敬服中犹带一抹深思。 “穿雨,你看这皇宫,一眼望不到边,现在,它在我们脚下。” 片刻后兰息又淡淡地道,脸上仍是那雍容完美的浅笑,语气平静得好似只是随手摘下了路旁的一枚果实。 “不单是皇宫、帝都,以后整个天下都在王的脚下!”任穿雨垂首恭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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