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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重烁没有回答,背过的身体让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半晌,他才慢慢地开口:"他怎么死的?"

  "中风。一天早上起来,忽然不能说话不能动,没过两天就死了,什么遗言也不曾留下。"

  "死得没有痛苦,也好。"重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阿湄。"

  "可是有人在太素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个箱子,用九重密码锁住,传说箱子里面锁着太素一生中最为伟大的发明。"湄死死地盯着重烁的背影,"现在巫姑他们正要派人来传你回去,因为惟有你能够破解太素设置的密码,让那最伟大的发明重见天日--有人说你知道那发明究竟是什么,是真的吗?"

  "我知道那是什么,太素当年曾经和我参详过它的作用,因为他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帮助他的研究。"重烁慢慢地笑了,"不过阿湄,你不用费心去探究它是什么。太素既然把它封藏起来,就证明他也不想让这个东西流传出去。"说着,重烁举步朝前方的沙漠走去。

  "等一等!"湄急奔上去,拦住了重烁的去路。她仰起脸看着自己的丈夫,忽而哽咽着叫道,"为什么现在对我这般冷淡?难道你嫌弃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吗,难道我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能对你的研究产生帮助吗?重烁,我们是夫妻,你还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呢?"

  "你一定要我说实话才可以远离我么?"重烁看着湄坚决的眼神,他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道,"好吧,我告诉你,如果你再靠近我,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了你!"

  "你是在吃我和白河的醋吧?"湄突然尖酸地笑了起来,"可你既然忍了五年,还有什么不能再忍下去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况这五年来,你一直对我很好。"重烁痛苦地避开湄讥诮的眼神,他薄薄的嘴唇颤抖着,"我知道你是鲛族的'传承者'继承人,鲛人没有文字,所有的历史和文化都靠若干个'传承者'来记忆和延续,所以你才能过目不忘。我很早就听说你们之所以拥有如此惊人的能力是因为脑中有一种天生的物质,要千万个鲛人里才会产生一个,那时我就好奇这种物质究竟是什么,却没有机会接触。自从发现你也有这种能力之后,探究一切的好奇心再度袭倒了我,我真的好想切开你的头颅,找到那个神奇的根源……可是我不能,你是我最爱的妻子,哪怕你的心并不在我这里,我也绝不能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而且我还要小心地掩饰你这种能力,生怕十巫也生出和我同样的想法……可是这该死的探究一切的欲望总是不断袭击我,我生怕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要远远地离开你,躲到这个沙漠里来……"

  "原来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想杀我的。"湄微微弯着嘴角,冷峭地盯着面前痛苦不堪的年轻学者,"那么你就带着太素的秘密死在这个沙漠里面吧,不要再回去了。"

  重烁身子一震,看着湄厌憎的面容,他眼中满是了然的凄楚:"我会如你所愿。"

  湄冷哼了一声,快步朝身后的魔鬼湖走去,再不回头看重烁一眼。重烁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腾身跑去,在湄还未涉足湖水之时将她扑倒在沙地上。

  "你干什么?"湄挥手就朝重烁打去,愤怒地叫道。

  重烁任凭鲛人的耳光落在脸上,只是死死压住她的挣扎,两个人都滚入了湖边的浅水中。随后重烁放了手湿淋淋地爬起身来,盯着水中的脸庞缓缓道:"你不是阿湄。"

  "可我问的,都是湄想知道的。"解除了变身术,从水中半立起来的赫然是一个鲛人男子,他冷冷地看着震惊的重烁,"你不辞而别,知道她有多么伤心么?"

  "是我对不起她。"重烁重复着这句话,怨怒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可你呢,白河,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却为何总是敌视我,甚至想要逼死我?"

  "你这个没有心的家伙,哪里懂得旁人的心?"白河哈哈地笑了起来,摇动着鱼尾朝湖心游去,"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你。"

  "你把话说清楚!"重烁趟着水朝他追去,却无论如何赶不上鲛人游泳的速度。他在水里站了半晌,终于慢慢地转身上岸,拖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沙漠里。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白河从本已平静的湖水中浮起,凝望着黄色沙漠中慢慢消失的黑色小点。就是这个无情无趣的人,怎么能让和自己相恋了十年的湄慢慢变了心?是凭他无以伦比的俊美容貌,屡不得志的忧郁沉默,还是靠他铄钢销铁的惊人毅力?可是这个问题,白河已经不敢细想,再回想下去,便是他这一生中最荒谬的耻辱。

  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曾变身的鲛人。每天涨潮落潮的时候,他都会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坚持不懈地用标杆测量着水位。那认真的态度,专注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打动了在水中游弋的他,常常躲在水底的礁石旁观察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那个时候,女孩常常只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头发也不曾梳理,柔顺的长发如同金线一般在海风中飞舞,衬托出一张比鲛人还要俊秀的脸孔,让他不能想像长大之后她将会多么美丽。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认识她。她既然从不曾失足落入海中,他惟一能做的,就是从水底潜入,将她被潮水冲歪的标杆扶正。

  一次他把她被水冲走的标杆递还给她,她笑着对他说谢谢,幸福便如同闪电一般将他击倒。就在那一天,原本下定决心要以未变之身研习精妙法术的他,变身成了一个男人。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奢望,鲛人和冰族,差异就如同游鱼和飞鸟一般。何况对于他研习的法术来说,变身是一种错误,意味着他再也无法清心寡欲地修习到高妙的境界。但是那种原始的感情根本无法控制,因为变身而高烧昏睡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快乐的。哪怕后来因此被上师处罚,被同门嘲笑,他也未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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