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玄幻奇侠 > 琅琊榜之风起长林 | 上页 下页
二〇六


  岳银川叹息了一声,“金陵承平已久,谁都想不到莱阳王包藏祸心,荀大统领又不在,禁军……也未见得就无懈可击。”

  “羽林营至少还驻军在外,禁军可就在荀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呢,他才去世多久,莱阳王不可能有机会……”

  这句话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触动了岳银川,他霍然回头,怔怔地看着谭恒。

  荀白水临死前模模糊糊吐出的那几个字,岳银川反复思量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谭恒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起他,倒让这位年轻将军灵光一开,神色有些激动。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荀大人临终所言是什么意思了!”

  “什、什么?”

  “他想让我去通知长林王,他想跟我说,能护卫陛下者,唯有长林王!”

  谭恒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呆呆地问道:“可是老王爷不是已经崩逝很久了吗,将军要怎么通知……”

  岳银川快速下了决定,无心多做解释,一把抓住副将的肩头,认真地问道:“小谭,你不是一直有个心愿,想要去看看天下闻名的琅琊山?”

  谭恒的眼睛顿时一亮,用力地连番点头。

  次日清早,初升的朝阳刚上树梢,雾气未散,瓦上犹是一片白霜。谭恒收拾整齐,换了一身褐色短衫,背着包裹和佩剑走出主屋。

  佩儿从厢房廊下走出,怯生生地在小院中迎上他,蹲身行礼,问道:“谭将军是要出远门吗?”

  谭恒点了点头,温言道:“我请将军给你匀了些银子,就放在里面茶桌上。虽然不多,但也够你再去租个地方日常花用。记住,最好住得离宫城远一些,尽量待在屋子里不要出门。我们将军说,就算京城真的有变,也不大可能会波及庶民,不用害怕。”

  佩儿眼中浮起泪水,“我明白。那你们呢?”

  为了让她宽心,谭恒玩笑般地挤了挤眼睛,“放心吧,我们也希望风波平定之后,人人都还活着,将来可以再次相见。”

  佩儿心头一绞,顿时泪如走珠,谭恒忙抬手给她拭去,柔声安慰,“你是个好姑娘,既然能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遣派了谭恒前往琅琊山之后,岳银川将余下的五名侍卫分成了三班,并不敢更多接近莱阳王,而是尽量死盯住何成,希望能够提早发现一些变乱的前兆。最初半个月极是安静,何成打理着巡防营的例行事务,毫无异常,直到清明那日,他在东门接到两名羽林信使,引领进莱阳王府,半个时辰后又亲自护送出城,可谓来去如风。

  越是这般快速的讯息接触,越像是已经开始行动而非尚在筹谋,岳银川心知不能再等,闷闷沉思到日落黄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来到了兵部尚书晋勋的府邸前,递入拜帖。

  因筹议东境方略一事,他与晋勋这些时日接触不少,但前往私宅求见却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天色已晚,并不是正常拜客的时辰。接到通报的老尚书惊讶之余,反倒起了好奇之心,命人将他请入前厅,穿着便服过来相见。

  “这么晚了岳将军到老夫家里头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岳银川抱拳行了礼,视线扫过周边的侍从们,“末将的确有要事相告,能否请尚书大人……”

  晋勋虽然不解,但还是挥手斥退了侍从,“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说吧。”

  岳银川确认周边无人,这才深吸一口气,撩衣跪了下来。

  勾结外敌、交结羽林、叛国谋逆……每一项罪名单独拿出来,都能成为震撼朝野的一道惊雷,偏偏就是汇集起来的时候,总是无端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让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接受。晋老尚书对此的反应也不例外,听了岳银川尽量简短的举发之后,又惊又怒,直接拍桌斥道:“简直胡说八道!皇家羽林向来只奉御旨行事,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掌控!”

  “末将亲眼看见,狄将军在京城停留之时,多次出入莱阳王府……”

  “羽林统领进京述职,陛下钦令由莱阳王和中书令主理,他当然要出入莱阳王府了,老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大人,末将并非只凭一些蛛丝马迹就随便猜测,刚刚也跟您说过,那名被救下的婢女……”

  如果说荀白水当初只是半信半疑,那么晋尚书显然连听都不想多听,立即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婢女恶奴乃是下贱之人,其言岂能轻信?在老夫看来,你方才说了这么多,桩桩件件都是牵强附会,没有半点实在的东西!幸亏你还知道夜里私下找到老夫说这些,若是旁人,早就以毁谤之罪将你拿下了!”

  身为部阁重臣,晋勋通晓政务,阅历深厚,并非没有足够的思辨之力。但大梁自武靖帝起连接三朝,无论金陵城怎样风波迭起,至高皇权皆未曾受过真正的威胁,这让大部分朝臣对于临近的危机都失去了必要的敏感。更何况莱阳王府的根基实在浅薄,在这位尚书大人的眼里看来,萧元启根本就没有足以掌控羽林、发动兵变的实力。

  “岳将军还年轻,又曾为国立功,老夫本着惜才之心,可以饶你这一回,但你若继续说这种虚妄不实之言,那就没有人帮得上你了!”

  老尚书一甩袍袖转身离开,气呼呼地消失于夜色之中。岳银川追了两步,又绝望地停了下来,双拳握紧,心头一片冰凉。

  三月中,谷雨将近,浮萍始生。连续数日绵绵阴雨之后,难得有一日放晴。莱阳王府荷院花厅上摆出盛筵,萧元启一袭王服,神采奕奕地步出二门,来到影壁之前迎客。

  能得这位正当红的宗室郡王亲自礼迎的当然也并非普通的客人,正是四位禁军副统领中的三位:唐潼、郑春洮和谢鼎。

  “三位统领大人光临敝舍,荣幸之至。”

  唐潼的职阶略高半级,代三人回话:“承蒙王爷见邀,当然应该来。您不是还说,有我们大统领捎来的书信吗?”

  萧元启一面侧身示意客人们前行,一面道:“是啊,荀兄可能是为了寄送方便,把给拙荆的家信和给诸位统领的书信全都封在一起送到我这里了。本王想着,这个年过得乱糟糟的,都没好生请过客,所以略备薄酒,借这个由头大家聚一聚。可惜吴大人今日在宫里当值来不成,只能日后补请他了。”

  虽说禁军将领不宜结交朝臣宗室,但偶尔吃一顿酒并不算什么。再加上荀白水遇刺引发的紧张局面刚刚才有所缓解,几位副统领的弓弦确实绷得太紧,倒也乐意在这样不当值的日子里,能够稍稍松缓一下。

  说话间穿廊过院,众人已经进了花厅,彼此又客气一番,序礼入座。数名如花侍女袅袅转出,提壶斟了酒,又退出厅外。

  萧元启笑意盈盈,双手举起金杯,“三位大人夙夜辛劳护卫宫城,一杯浊酒实在无以为敬,还望不嫌简薄,满饮此杯。”说罢先行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人都是好酒量,又不疑有他,举杯略作回礼,各自饮毕,萧元启又亲自起身一一斟满,不多时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此刻厅外徐徐有丝竹之音响起,悠然悦耳,温婉清扬,如行云流水般回荡于三月春风之中,再配上厅外荷塘水波潋滟,更是美景美乐,相得益彰。

  唐潼原是诸同僚中最爱风雅享受的一个人,又刚饮过酒,当下微微半合眼眸,随着曲声轻轻敲起了节拍。正在陶醉之时,突听得身边扑通两声,似有重物砸地,讶然抬首,只见坐在左右两边的郑春洮和谢鼎全都翻倒在地,手足微抽,七窍中流出黑血,扑上前探看时,早已没了气息。

  “来、来人……王爷……”唐潼惊慌大叫,厅外乐声也随之加急,声如金戈战鼓,重重击上他的心头。

  萧元启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用足尖拨了拨软绵的尸身,挑眉问道:“唐大人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吗?”

  唐潼扶着桌沿站了起来,悲怒交加,红着眼睛瞪向他。

  “这些年,我与唐大人的交情最好,知道你不是一个死心眼的拘泥之人。”萧元启负手在后,微微笑了一笑,“告诉你实话吧,本王志在江山,手下已有七万羽林人马,大可与禁军一战,但却又不想走到那一步。羽林和禁军都是朝廷精兵,我身为大梁子弟,为了少生杀戮,唐大人才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可以选择的机会。”

  唐潼脸色灰败,喃喃地道:“你……你要谋反……”

  萧元启坦然点头,“是,我要谋反。”

  “你不可能赢的……你根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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