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奇幻魔法 > 冰与火之歌⑤ | 上页 下页
三五


  还有四十来个俘虏滞留在围栏里。其中有四个巨人,隆起的双肩,浓密的毛发。双腿粗如树干,巨大的宽脚掌。尽管身材如此高大,他们仍能通过长城的,但其中一个巨人不愿放弃自己的猛犸象,而其他人又不肯抛下他。其余留下的都是正常的人类。有些已经死了,有些奄奄一息;其他人是他们的家人或亲密伙伴,不愿为了一碗洋葱汤而抛弃他们。

  有些人在发抖,还有些冻得僵硬抖都抖不动了。他们倾听国王的声音在长城上回荡。“你们可以随意离开,”史坦尼斯告诉他们。“把你所见证的告诉你们的人。告诉他们你所见到的真正国王,只要他们愿意保持和平,就会在他的王国受到欢迎,否则他们最好逃走或躲起来。我不会容忍任何对我的长城的攻击。”

  “一个王国,一位神灵,一位国王!”梅丽珊卓夫人高喊。

  后党骑士随着这喊声一起呼应,他们用矛柄敲打着盾牌。“一个王国,一位神灵,一位国王!史坦尼斯!史坦尼斯!一个王国,一位神灵,一位国王!”

  琼恩看到瓦迩没有加入这呼喊中,黑衣兄弟也没有。喧闹当中剩下的几个野人隐入了森林中。巨人是最后离开的,两个骑在猛犸的背上,另两个步行。身后只留下了死人。琼恩注视着史坦尼斯在梅丽珊卓的陪伴下从平台走下来。他红色的身影。她从不会离开他身边太久。国王的荣誉护卫紧随在他们身后——高迪爵士,克拉顿爵士,和十来个骑士,全都是后党。他们身上的盔甲闪动着月光,寒风掀起了斗篷。“总务长大人,”琼恩对马尔锡说,“拆掉围栏,用那些栅栏生火,把尸体烧掉。”

  “遵命。”马尔锡吼出命令,他手下的一群事务官走出队列,开始拆除木制栅栏。总务长皱着眉注视着他们。“那些野人……您认为他们信守承诺吗,大人?”

  “有些会,但不是所有。我们当中也有胆小鬼和恶棍,也有蠢货和傻瓜,和他们一样。”

  ““我们的誓言……我们都曾发誓守护王国……”

  “一旦自由民在新赠地定居下来,他们也就成了王国的一部分。”琼恩指出。“这是令人绝望的时刻,而且可能会愈加绝望。我们见识过我们真正的敌人,长着明亮蓝眼睛的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自由民也同样见过。史坦尼斯这么做没有错。我们为了共同的事业必须和野人联手。”

  “齐心协力对抗共同的敌人,我同意这点,”波文·马尔锡说,“但这不意味着我们该允许几万个饿得半死的野蛮人通过长城。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村庄,在那儿抵抗异鬼,与此同时我们封闭城门。奥赛尔告诉我那不难做到。我们只需用石块堵住隧道,往杀人洞里灌上水。剩下的就交给长城。寒冷、尸鬼……一个月之后,长城就好似根本没有过城门一样。任何敌人都需要凿出一条路来。”

  “还可以翻过来。”

  “不可能,”波文·马尔锡说。“他们没有掠袭者,翻过来偷个老婆或者抢点什么东西。托蒙德只有老妇、孩童、成群的山羊和绵羊,甚至猛犸象。他需要一扇门,而这里只剩下三扇门。如果他派人攀爬的话,那么,对付那些攀登者就像在壶里叉鱼一样容易。”

  鱼儿可不会从水壶里爬出来然后用一把长矛捅过你肚子。琼恩自己就爬过长城。

  马尔锡继续说道,“根据我们从收集到的箭杆数量上判断,曼斯·雷德的弓箭手朝我们射了上万枝箭。但爬上城头和我们短兵相接的还不到一百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飘忽不定的大风卷走了。玫瑰林的红埃林是唯一一个死在那儿的人,他是掉下长城摔死的,而不是死于射中腿部的箭。唐纳·诺伊为了把守城门而死。一个英勇的壮举,是的……但如果堵上城门,我们勇敢的武器师傅仍会与我们同在。不管我们面对的是一百个还是十万个敌人,只要我们在城头上居高临下,他们就伤不到我们。”

  他说得没错。曼斯·雷德的军队如同拍在礁石的海浪一样,在长城面前撞得粉碎,尽管守卫者不过是一小撮老家伙、毛头小子和残疾人。然而琼恩的直觉觉得波文的建议不太对劲。“如果我们封闭城门,就没法派遣游骑兵,”他指出,“我们会如同瞎了一样。”

  “莫尔蒙大人最后一次的巡逻损失了守夜人四分之一的兵力,大人。我们需要保存实力。每死一个弟兄都会削弱我们,我们的实力就会日渐单薄……我叔叔常说,坚守高地赢得战役。没有哪比长城更高了,总司令大人。”

  “史坦尼斯向屈服的野人许诺了土地、食物和公正。他不会允许我们封上城门的。”

  马尔锡犹豫了。“雪诺大人,我不是一个传谣的人,但有传言说您实在……实在对史坦尼斯太友好了。一些人甚至暗示您是……一个……”

  叛徒和变色龙,是的,还是个杂种和狼灵。杰诺斯·史林特虽死,但他的谣言并未消散。“我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琼恩听到过那些窃窃私语,看到当他穿过庭院时他们扭过头去。“他们想让我干什么,拿起剑与史坦尼斯和野人同时为敌?国王陛下有三倍我们的人马,而且他是我们的客人,受宾客权利的保护。我们还欠他和他的人一笔债。”

  “史坦尼斯大人虽然雪中送炭帮了我们一把。”马尔锡固执道,“但他仍是名叛贼,他的事业已经注定失败。正如我们注定会被铁王座视为叛徒。我们必须确保我们没有选择失败者一边。”

  “我没打算选择任何一边,”琼恩说,“但我不像你那样确定这场战争的结果,大人。泰温公爵死了之后更不能确定。”如果从国王大道的传来的故事可信,那么首相大人就是蹲在马桶上时被自己的侏儒儿子杀掉了。琼恩对提利昂·兰尼斯特还是略知一二。他握过我的手,称我为朋友。很难相信那个小家伙心中会有弑亲的念头,但泰温公爵的去世不容置疑。“君临城的那头狮子还是个幼崽,而众所周知铁王座能把一个成年男人撕成碎片。”

  “他是个孩子,大人,但……劳勃国王深受爱戴,大多数人都认定托曼是他的儿子。他们接触史坦尼斯大人越多,对他的敬爱也就越少,更少人会喜爱带着她的火焰的梅丽珊卓夫人和她残酷的红色火神。他们在抱怨。”

  “他们也同样冲莫尔蒙总司令大人抱怨过。他曾告诉过我,人们喜爱抱怨他们的老婆和领主,没老婆的人会加倍抱怨他们的领主。”琼恩·雪诺朝围栏瞥去。两面墙已经拆倒,第三面也正迅速倒下。“你留下来料理完这儿的事情,波文。确保每一具尸体都烧掉。感谢你的忠告,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考虑你所说的话。”

  当琼恩匆匆返回城门时,烟灰仍在火坑上方萦绕。他在火坑旁下马,牵着他的坐骑穿越冰墙去南边。忧郁的艾迪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火把的火焰舔着洞顶,他们每走一步上面都会落下冰冷的水滴。

  “看到号角被烧掉真叫人松了口气,大人。”艾迪说。“就在昨晚我梦到当我正往长城外撒尿时,有个家伙吹响了号角。我没抱怨。这梦比我以前做过的要好多了,有次梦到狗头哈犸把我喂给她的猪。”

  “哈犸死了。”琼恩说。“但她的猪没死。它们盯着我的样子就像屠夫盯着火腿。不是说野人们打算伤害我们。是的,我们是把他们的神砍成了碎片烧掉,但我们也给了他们洋葱汤。一个神灵与一碗美味的洋葱汤相比会如何?我知道该选哪个。”

  烟和烧焦血肉的气味仍黏在琼恩的黑衣上。他知道他必须吃点东西,但他渴望的是伙伴而不是食物。和伊蒙学士喝杯酒,和山姆聊些悄悄话,和派普、葛兰、陶德开几个玩笑。但伊蒙和山姆已经走了,而其他的朋友……“今晚我想和弟兄们共进晚餐。”

  “煮牛肉和甜菜。”忧郁的艾迪似乎知道菜单。“但哈布说辣根用完了。没了辣根煮牛肉还有什么好吃的?”

  自从野人烧掉旧议事厅之后,守夜人就改在了军械库下面的石窖用餐了,一个被两排方石柱隔开的空阔地方,有着拱形的房顶,无数的葡萄和麦酒酒桶靠墙摆放着。琼恩走进来时,四个工匠正在最靠近楼梯的桌旁下棋,挨着火炉坐着一群游骑兵和几个国王的人,安静地交谈着。

  年轻人都聚在另一张桌旁,派普正用自己的刀子叉着一块芜菁。“夜晚漆黑,芜菁游荡,”他用一种庄严的腔调宣布。“让我们为了鹿肉祈祷,我的子民,带上洋葱和一点美味的肉汁。”他的朋友们大笑——葛兰,陶德,,全都发出大笑。

  琼恩·雪诺没跟着一起笑。“取笑别人的信仰是傻瓜才干的事,派普。而且危险。”

  “如果红神被冒犯了,就让他揍我吧。”

  所有笑声都戛然而止。“我们是在取笑那个女祭司,”说,他是一个娇弱漂亮的年轻人,曾在在旧镇做男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大人。”

  “你们有你们的神灵,而她有她的。别去理她。”

  “她可不会放过我们的神,”陶德争辩道。“她把七神称做伪神,大人。还有旧神。她逼迫野人烧掉鱼梁木枝条。您看见了。”

  “梅丽珊卓夫人不是归我管辖,但你们是。我不想在国王的人和我的人之间有嫌怨。”

  派普拍了一下陶德的胳膊。“别吵啦,勇敢的陶德,我们伟大的雪诺大人已经发话了。”派普跳着脚,给琼恩嘲弄地鞠了一躬。“我请求原谅。从今以后,没有大人您的许可,我再也不会摇摆我的耳朵了。”

  他以为这不过是些游戏。琼恩想让他清醒些。“想摇你的耳朵尽管去摇。管不住你的舌头可会招惹麻烦。”

  “我会盯着他让他更谨慎些的,”葛兰保证,“如果他不听话,我就揍他。”他有些迟疑。“大人,您要和我们一起进餐吗?欧文,挤一挤给琼恩挪点地方。”

  琼恩仅能要求这么多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那些时光都已逝去了。这想法像把刀子在他肚子里搅着。他们选择了他来统领。长城是他的,他们的性命也是。领主应该关怀他的手下,他能听到他父亲大人的教诲,但他不能和他们成为朋友。会有一天他出席审判他们,或者将他们派上前线送死。“改天吧。”总司令大人撒谎道。“艾迪,你最好自己先吃。我还有工作要完成。”

  外面似乎比刚才更冷了。穿过城堡,他可以看见国王塔窗户中透出的烛光。瓦迩站在塔顶,凝视着长城。史坦尼斯安排她住在自己楼上的房间以严加看管,但他允许她在城垛上散步当作锻炼。她看上去孤单寂寞,琼恩想。孤单而动人。耶哥蕊特别有风采,一头火吻而生的红发,是她的微笑让她的面容更添神采。瓦迩用不着笑;她会令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坠入爱河。

  尽管如此,野人公主却不被她的看守者所喜爱。她轻蔑地视他们为“下跪之人”,还三次试图逃跑。有一次一个士兵在她面前稍不留神,就被她从鞘中夺到匕首,脖子上挨了一刀。稍偏一寸就会要了他的命。

  孤独,可爱又致命,琼恩·雪诺想,我本可以得到她。她,临冬城,还有我父亲大人的姓氏。然而他却选择了黑衣和冰冷的城墙。他选择了荣誉。一个私生子的某种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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