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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韩百安第一次这么大方,没有用人说服,也没有等人指使,他不声不响地把他家里一个草苫子搬来了,往地下一扔,很有劲儿地说:“振茂大哥,用这个,这个隔雨……”

  焦振茂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百安,哎,哎,这回嘛,还差不离儿。好,好,往后就这么干吧!”

  韩百仲马上表扬他说:“百安真是进步了。好,好,大伙儿马上苫垛,我到一队去,那边的席要是不够的话,也用这个办法。嘿,真是人多主意多呀!对啦,忘了表扬翠清。哎,翠清哪 ?”

  马翠清在垛下边答应一声:“这儿!”

  韩百仲说:“干爹表扬你啦!”

  马翠清把大辫子一甩:“用不着!”

  于是,人们呼喊着展席的、抖落雨布的、搬梯子的,又忙乱成一团了。

  焦淑红抢过梯子,往另一个高高的垛上一靠,蹬着就往上爬。

  马翠清紧跟着也上来了。

  垛下的人把席子扔上来,她俩晃晃悠悠地扯开,按在垛上,当伸手接第二领席子的时候,第一领被狂风吹到天上,转了一个圈,翻了一个个儿,又落到垛下去了。

  焦淑红喊:“翠清,按着这个,我接那个!”

  马翠清把又展开的一领席按住了;可是风很大,按住这边,那边掀起来了,按住那边,这边又掀起来了。她索性往席上一趴,伸开胳膊大腿,把席按住了,朝垛下边的人喊:“嗨,快扔绳子,拴上砖头,快呀 !”

  焦淑红也照着马翠清的样子,把另一领席压住了。

  可是,垛下边的人来不及管她们,又苫另一个垛去了。

  这时候,风更大了,摇着场边的树木,掀起了碎麦秸子,呼呼地响成了一片;紧接着,铜钱大的雨点子,就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越下越大……

  第一〇五章

  狂风暴雨摇撼着东山坞。

  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带着雷鸣。

  那雨,一会儿像用瓢子往外泼,一会儿又像用筛子往下筛,一会儿又像喷雾器在那儿不慌不忙喷洒一一大一阵子,小一阵子;小一阵子,又大一阵子,交错、持续地进行着。

  雨水从屋檐、墙头和树顶跌落下来,摊在院子里,像烧开了似的冒着泡儿,顺着门缝和水沟眼儿滚出去;千家百院的水汇在一起,在大小街道上汇成了急流,经过墙脚、树根和粪堆,涌向村西的金泉河。

  金泉河失去了往时的温柔和安静,咆哮起来了,翻着黄色的波涛……

  东山坞被投进一片惊天动地的轰响里。

  麦子抢运完了,大垛也都苫完了,那些得胜而归的战士们,除了少数留在场房,都回到自己的家里了。有的正在洗脸洗脚,有的正在换衣裳,有的拢了一盆棒子骨头火烘烤取暖,有的已经坐在炕上围上了被窝,捧着热粥碗,香甜地喝起来了……

  干部们没有回家。他们又分头到麦地检查有没有丢下的麦个儿,有没有人被风雨隔在地里。因为好多老人都自动参加背麦子了,谁也拦不住他们,这是让人不放心的事呀!

  党支部书记萧长春这时候才跑进第二队的打麦场上。

  他早就把小褂子脱下来了,包住了药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地皮上撤了一层雨水,和成了稀泥,粘极啦;他甩掉了鞋子,合在一块儿,往胳肢窝里一夹,光着两只大脚板子,“啪唧、啪唧”地跑。到了场边上,他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白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浑身上下除了泥,就是水,膝盖上流出来的血,渗出了裤子……

  奇迹出现在他的眼前了:高高的大麦子垛在风雨中稳稳地立着,场板上光光的,场院里静静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一切都是那么干净利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狂风,那暴雨,好似头几天就告诉了这儿的人们它要来,等到人们全准备好了,收拾好了,它才不慌不忙地来到……

  年轻的支部书记望着这情景,呆住了。

  他奇怪了吗?不,一个小时之前,当他刚刚把药包拿到手,从另一个抓药人嘴里听到暴风雨的消息,他没慌。他相信他的同志,相信东山坞的社员,相信农业社的力量;他预料到,同志们会想尽办法保护他们的胜利果实,而且一定能够保护住。他急着往回跑,不顾命地往回赶,是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牵扯着他,是想跟社员们一齐参加战斗……

  相信的事儿,预料到的事儿,成了事实,摆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惊了。

  他绕着弯跑进场房里,竟情不自禁地伸出两只冰凉的大手,抓住了焦振茂那一只刚刚热过来的手,激动地好久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焦振茂是能够理解萧长春的心情的。他想着刚才抢麦子、苫麦垛的情形,心里正热着,这会儿又被年轻人给激发起来。他望着支部书记,两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萧长春说:“真不简单呀!”

  焦振茂说:“神极啦!”

  萧长春说:“大伙儿干得真好!”

  焦振茂说:“不是亲眼看见,谁说我也不能信。”

  “全都辛苦了。”

  “你也不会清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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