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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九


  这工夫,韩百安老头也提着两捆麦子,愁眉苦脸地凑到焦振茂跟前来了,小声说:“振茂大哥,要说我是多话,没席苫,还不如单摆浮搁着丢在地里,雨停了,好翻晒;这么堆起来,漏了雨,准得烂了。”

  焦振茂说:“丢在地里,不烂,可是要发芽子呀!”

  韩百安摇摇头:“大家业真不好办。收来怎么样,离着装到囤里还早着哪!”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麦个儿举到垛上,又转了回去。

  从打那天在羊棚里萧长春跟他谈过心事,接着又发生了那场“鸡的风波”,这个胆子又小、私心又重的老中农,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比过去干活儿劲头大多啦。可是,他心里边的那片阴云,并没有完全消除,好像还是在时聚时散的,老是翻腾着。麦子打到场上,堆在一起,这使得老庄稼人吃惊不小。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麦子呀,就算过去地主马小辫家的麦子,也赶不上农业社的一个棱角。他心里想:要是平平安安的,别再出什么岔子,按着预分方案那个样儿把麦子分到手,自己兴许没有吃亏,还兴许是沾了点光。唉,如今的事谁能定准呢?这不,又要来雨。看这天气,雨势小不了,麦子要是霉了,烂了,又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刚才忽然关心起集体,跟焦振茂进了一言,主要是出于这种心思。他有什么办法呢,搞他自己那个小院子里的事儿,条条是道,得心应手,面对着这个大家业,他只能甘拜下风、束手无策。唉,听天由命吧!

  韩百仲急急忙忙跑来了,在人群里转了几个圈子,就冲着垛上喊:“淑红,长春呢?”

  焦淑红说:“歇间的时候,给牲口抓药去了,还没回来。”

  韩百仲说:“支书不在,你帮着场头指挥指挥,我还得招呼背麦子。等地里的麦子快运完了,咱们就集中人力快苫垛。”

  焦淑红说:“我爸爸怕席不够用。”

  韩百仲一愣:“啊,差多少?”

  焦淑红说:“原来的垛都苫上了,差的就是新运来的那两垛。”

  焦振茂一见韩百仲来了,可找到了主事人,就跑来说:“快想办法,席是肯定差得多。”

  韩百仲转着垛看看,为难地说:“这下可够呛,想办法买也赶不上用啦。”

  韩百安也跟着大伙儿凑过来了,看着韩百仲皱眉,心口窝扑通扑通地直跳,嘟嘟囔囔地说:“得想办法,得想办法,麦子垛要是漏了雨,那可坑人了。真的,全完了……”

  韩百仲想了下,说:“垛高一点儿,行不?”

  焦振茂说:“已经够高了,再高还怎么高呀?”

  韩百仲又说:“把最上边的麦个子穗朝上垛行不行?”

  焦振茂说:“那样垛,顶一阵子暴雨行,就怕这雨下起来没个完哪!”

  韩百仲没辙了。

  韩百安脸儿黄黄的,叹了一口气。

  韩百仲说:“瞧瞧,连百安大哥也发愁\7。”

  韩百安摇着头躲到麦垛那边去了。跟前没有人了,他还在嘟囔:“完了,完了,这回麦子算是烂了……”

  人们正在为难,天色忽然变黑了,远处隐隐地响起了雷声,打起了电闪。

  “雨来了!”

  “快垛呀!”

  “先苫!”

  “一领席都没有啦!”

  这会儿,马翠清扛着席跑来了。

  焦振茂乐了:“嗨,哪的?”

  马翠清说:“我家的,快苫吧!”

  焦振茂一边接过席一边说:“你家还有闲席呀?”

  马翠清说:“我们又不是开席铺的,从炕上揭的!”

  韩百仲心里一亮:“对呀,这不是个好办法吗!这下子可救急啦,可救急啦,去个人,把我家炕上的席也揭来吧!”

  焦淑红说:“到我家揭去!”

  焦振茂也乐了:“快叫你妈,让你妈去!”

  垛麦子的社员都喊起来了:

  “揭我家的!”

  “揭我们的去!”

  韩百仲说:“对,睡炕板咬白面馒头,也是香的呀。同志们,快回家揭席吧,保护咱们的麦子要紧呀!”

  一声令下,社员们纷纷地丢下权子,往家里奔。不一会儿,又是一个跟着一个的扛席的人转了回来。

  萧老大也扛着席子来了,小石头跟在后边,抱着他爸爸从军队仁带来的一块绿雨布,跑过来塞给了韩百仲。

  韩百仲说:“小家伙,给我这个干什么?”

  小石头说:“我爷说,苫垛用。”

  萧老大说:“这不顶一领席吗?”

  韩百仲说:“对呀,同志们,家里有隔雨的东西,都献出来吧,坚决保护住咱们的麦子呀!”

  不一会儿,又有人抱来油布、雨衣,甚至还有人顶来了大锅盖。

  够了,苫垛的东西全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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