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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创作(1)


  与热火朝天的群众性的新秧歌运动以及随之而来的繁荣的新歌剧创作比较起来,话剧创作的新的开拓规模要小一些,时间也迟一些。话剧是一种外来的戏剧形式,与我国的传统戏曲在表现手法上有较大差异。辛亥革命前夕兴起的以近代欧美话剧为蓝本的“文明新戏”,经不住小市民趣味和封建意识的侵蚀,失去了最初就很微弱的新的气息,随着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失败,不久就没落了。“五四”以后重新开始的话剧,却又长期摆脱不了外来影响的明显痕迹和由此而来的局限,在民族化群众化方面存在着较大的不足。

  到了观众主要是农民的抗日民主根据地,这就成了一个严重的弱点。一九四一年前后,竞相上演大型话剧的风气,在整风中作为关门提高、脱离群众的例子受到批评。而在文艺整风以后,在某些人的头脑中,还产生过根据“搞秧歌剧的经验,认为群众对‘话剧’这形式是不熟悉也不感兴趣”的想法(注:林扬:《〈九股山的英雄〉前言》)。凡此种种,不能不使戏剧工作者对于如何写出新型的为工农兵喜爱的话剧,进行更多的思考和摸索。

  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最初出现并且赢得好评的,是晋察冀根据地的几个独幕剧。一九四二年侵华日军在这个地区发动“五一扫荡”,实施“三光政策”,敌后军民经受着严峻的考验。这几个剧本,都是反映当地农村建立两面政权以后的特殊形式的斗争。其中最著名的是《把眼光放远点》(冀中火线剧社集体创作,胡丹沸执笔),以兄弟两人对待各自的参加八路军的儿子的不同态度——哥哥坚决支持儿子抗战到底,弟弟唆使儿子开小差回家当“良民”所引起的家庭风波,歌颂敌后广大农民的坚毅和智慧,讽刺一部分富裕阶层眼光短浅、犹豫动摇的心理。

  《粮食》(洛丁、张凡、朱星南集体创作)、《十六条枪》(冀中火线剧社集体创作,崔嵬整理),分别描写抗日军民利用敌伪之间微妙的矛盾,将他们都想据为己有的粮食和枪枝,机智地送交给八路军。此外,还有成荫编的写老百姓智打敌特、掩护八路军干部的《打得好》。当时正是战争处于最困难的阶段,对于人民的热爱和对于胜利的信心,使剧作者不约而同地把这些作品写成喜剧。喜剧的手法,增强了前一出批评弟弟和后面几出嘲弄敌人的戏剧效果,也有助于表现敌后军民高昂的乐观主义精神。严肃的内容和轻快的形式,处理得比较和谐。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台上台下的笑声回响在一起,这笑声本身就是力量和信心的示威,又是很好的政治鼓动。

  一九四四年,这些剧目由西北战地服务团从晋察冀带到延安公演,以其“题材既新鲜,表演也生动,而且所表现的生活场景、人物又都是河北一带老百姓的生活,所以使得延安观众的印象为之一新”(注:张庚:《回忆延安鲁艺的戏剧活动》,收入《中国话剧运动五十年史料集》第三辑)

  其他根据地的独幕剧创作,也相当活跃。象八路军一一五师的战士剧社这个时期在山东的滨海、鲁南和鲁中一带,先后演出过自己编写的《铁牛与病鸭》、《巧计》、《巧中巧》、《双喜临门》、《喜酒》和《雾》等剧(注:那沙:《战士剧社的艺术活动》,收入《中国话剧运动五十年史料集》第三辑)。稍后出现在东北解放区的《反“翻把”斗争》(李之华编剧),是有过较大影响的一出独幕剧。内容描写土地改革以后地主仍在伺机反扑,阴谋陷害积极分子的斗争动向。

  翻身不久缺少斗争锻炼的农民,对于地主的诡计先是以沉默来抵制,后来才进行面对面的质问和揭露,写得真实自然;地主的形象则有些脸谱化。东北方言增添了剧本的地方色彩。在一个独幕剧中,一气呵成地演出了农民和地主之间的一场激烈的阶级交锋,显示出情节简练、结构紧凑的长处。胡可编写的独幕剧《喜相逢》,同样用喜剧的形式,批评一个战士违反群众纪律的错误行为(搜了俘虏的腰包据为己有)。主题是尖锐的,却洋溢着对于人民军队,包括这个战士在内的深切感情。

  由于观众更喜爱有头有尾、情节曲折的剧作,即使在动荡的战争环境中,大型的多幕剧比起截取一个生活片断的独幕剧,仍然有更多的发展和收获。《过关》(山东文协实验剧团集体创作,贾霁等执笔)写的是根据地青年农民参军的故事。家里本来就有的细小矛盾:父亲爱喝酒,有时闹酒疯,儿媳妇年小不懂事,公媳关系不够和睦,丈母娘一味护着女儿,不讲道理等,这些都因为儿子决心参军而突然激化起来。在村干部和乡亲们的耐心劝说下,终于使一家人都高高兴兴欢送儿子上前线。

  剧本渲染出根据地农民欢乐热闹的生活场面和踊跃参军的动人情景。但剧中不少人把外出打仗看作是个人出去闯闯争个“功名”的途径,虽然符合解放初期部分农民的思想实际,作者没有从更高的角度对待这种狭隘的农民意识,不免削弱了剧本的思想性。同样涉及抗战期间农民当兵问题的《抓壮丁》,取材于国统区的社会现实,展示出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这原是四川旅外剧人抗敌演剧队于一九三八年创作的一出幕表戏。一九四三年,由吴雪、陈戈、丁洪、戴碧湘在延安作了重大改作而成。

  剧本对于地主与保长既矛盾重重又狼狈为奸,借抽壮丁之名鱼肉乡民的行径,作了淋漓尽致的的揭露,近乎漫画式的写法生动而且辛辣。不足的是笔触停留在这些人物外在的丑恶和罪行的暴露上,没有深入挖掘他们更为丑恶的灵魂和必然失败的命运。末尾幕后处理的壮丁暴动,由于前面没有丝毫暗示农民的觉悟和力量的伏笔,显得突兀。不过,象这样泼辣的讽刺剧在文艺座谈会以后的根据地是很少见到的,完全采用四川方言也是一种新颖的尝试。作品以其别具一格,分外受到欢迎,“成为当时延安青年艺术剧院的保留剧目之一”(注:吴雪:《〈抓壮丁〉后记》)

  人民军队一向重视以戏剧的形式进行宣传鼓动工作。一九四二年以后,有更多的戏剧工作者深入部队,编写出不少反映部队战斗生活的剧作。杜烽的《李国瑞》是其中的代表作。李国瑞是个参军多年的老战士,生活散漫,思想落后,“大纪律不犯,小纪律不断”,“调到那里,那里讨厌”。

  剧本描绘了他从落后到先进的过程。作者既不是把李国瑞的落后理解为单纯由他独特个性造成的,也没有把他的转变写成是个人内心斗争的结果;而是把这些都放在部队整风前后的历史背景下,特别是与连队干部克服残余的军阀意识、树立民主的领导作风的变化联系起来,强调一个战士的落后和先进,总是与部队的思想教育工作紧密相关的:从李国瑞的变化,人们看到,整风运动给部队带来的新气象。这要比孤立地叙述一个人的转变,具有更多的现实内容和思想意义。剧本根据真人真事写成,剧中人物大多保持原来的事迹,姓名也没有改动。有的人物原型,还直接参加了剧本的修改定稿。这种写法,在当时的话剧创作中也是很有代表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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