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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杏杏马上用凤姐的腔调接了过去。

  “你认得我是哪一个?”

  “你是我家哥哥……”

  “嗳。”

  “的大舅子呀!”

  “哎,岂有此理。”

  “军爷作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好人家来好人家,不该头戴海棠花。扭扭捏捏令人爱,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海棠花来海棠花,反被军爷取笑咱。忙将花儿摔地下。摔了它踏了它。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大姐做事理太差。不该踏碎海棠花。为君与你来拾起。我与你插……插……插上了这朵海棠花。”家纲把红围巾蒙在杏杏头上。

  “呸,我才不希罕!”杏杏扯下红围巾,向家纲瞟了一眼,吊梢眼总有要笑的意思。“沈二爷,回你的黄圈圈里去吧!青青,你也来唱一段吧!”

  “南方姑娘那会唱戏?”沈伯母代我答话了。

  “你会包饺子吗?青青。”杏杏问。

  “会。我把面擀得藩薄的,再用杯口压成一张张的饺子皮。”

  沈伯母、家纲、杏杏全笑了,春喜看见他们笑,也跟着嘿嘿笑。

  “窗儿花儿哟,鲜活!”

  我不知道那是卖什么的。

  “快过年了,窗户该糊糊了。今年就免了吧。”沈伯母说。“杏杏,你来了,我也畅快一点儿了。今儿你甭走了。就在我炕上睡吧。热闹日子不多了。明儿省得你又跑一躺。一太早你就把春喜带走吧。”

  我在沈家仍然是个外乡人。

  春喜拎着包袱笑嘻嘻出了门。

  东厢房的郑先生到上房来了。他突然来说他们一家四口第二天要飞到南京去了。他有一个姓孔的朋友要带着家眷从南京飞到北平来。郑家去住孔家在南京的屋子。孔家来住郑家在北平的屋子。他问沈伯母是否答应孔家住东厢房。

  沈伯母说:“只要是正派人,谁都可以来白住!总比军队占去了强。你们逃到南方去了又有什么用呢?青青就是从南方来的,南方和北平一样乱。”

  我朝郑先生点点头。“徐州丢了!解放军马上就要渡江了!我才从南京逃到北平来的。”

  家纲说:“我是不逃的。上次打仗是中国人打日本人。这次是中国人打中国人。逃到哪儿也还是中国人!”

  郑先生无可奈何笑笑。“逃一天算一天吧!家里东西全卖了!飞机票也买到了!先逃南京,再逃上海,再逃广州,最后还可以逃到台湾!”他还说了一些“后会有期”之类的话。最后他问沈家是否可以保管他的一箱古玩和一箱字画——全是祖上传下来的无价之宝。

  沈伯母躺在炕上连连摇手。“您行行好吧!郑先生。那些东西赶快拿走!八路来了,那些东西要算在咱们账上了。咱们自己一大屋子的家具皮贷古董还没处扔呢!”

  院子里有劈劈啪啪的声音。

  郑先生笑了。“您老放心吧!南屋的流亡学生正在帮忙!他们正把南屋的家具劈了当柴烧!”

  打炮了。

  城门关了。

  北平通外界的铁路、电话、飞机全截断了。

  “蒋区人民注意收听:中国人民解放军马上就要解放全国,你们应该组织起来,护厂、护校,采取有效办法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建筑及物资。辽沈战役巳胜利结束。淮海战役已接近决定性阶段;平津战役也接近决定性阶段;人民解放军已完全将敌分割包围于北平、天津、张家口、新保安、塘沽五个孤立据点,截断了敌军南逃西窜的通路……”

  ……

  “傅作义指挥下的六十多万军队已采取神速动作保卫平津。数干工人正加紧在东单、天坛修筑临时机场。天坛柏树林已全部拔掉……”

  “有本督在马上忙观动静。谙葛亮在城楼饮酒抚琴。左右琴童人两个。打扫街道俱是老弱兵。我本当传一令杀进城。杀,杀不得……”

  家纲不停地转着无线电的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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