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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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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讲要上我们家来白相,今天厂礼拜,他就来了,有啥稀奇呢?” “来了,为啥还要带礼物来呢?” “他喜欢小孩,买点小礼物给巧珠,也是人之常情,有啥大惊小怪的?” “为啥对我们忽然这么亲热呢?” “过去不大熟,在保全部一道做生活久了,慢慢熟了,比过去亲热些,你为啥这样多心眼呢?” “不是我多心眼,是你没心眼。” “我没心眼,”她一句话把他说得跳了起来,火冒三丈,瞪着眼睛,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说,“我就是没心眼,又哪能?”“没心眼,”她并不生气,也不焦急,慢条斯理地说,“那就长个心眼。” “我就不长,”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生气地说。 巧珠奶奶见他们两个人,像是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刀对刀来枪对枪,谁也不让,怕再闹下去,弄得大家别别扭扭,家里不和,便在一旁调解道:“这点小事体,也值得这么大吵大嚷,大家省一句,少说点,不就完了吗?” 张学海没有吭气,显然同意巧珠奶奶的意见,想平息这场风波。汤阿英不让步,她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不是小事体,要讲讲清楚才好。” “我看不出有啥了不起的地方,陶师傅来串门子,好心好意带点东西给巧珠,有啥不对的?” 巧珠对于娘和爹的争吵,迷惑不解。她不晓得这位陌生的陶伯伯和厂里的事,听奶奶一说,觉得有道理,但没言语,低下头,盯着手里的小火轮和糖,不晓得怎么是好。 “奶奶,你晓得陶师傅是啥人?”汤阿英听出巧珠奶奶的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帮助她的儿子。汤阿英晓得巧珠奶奶不了解陶阿毛的情况,并不怪她,解释道,“解放前,他在我们厂里当过国民党反动派的伪工会的副理事长,这种人的礼物,我们能随便收吗?” “那是工人选的。”他辩解地说。 “谁选的?我就没选他。” “可是别人投了他的票。” “那还不是他想法运动的。” “你看见了吗?” “我听人家讲的。” “谁讲的?” “秦妈妈。” “秦妈妈?”他暗暗吃了一惊,汤阿英晓得的事体比他还多。秦妈妈是共产党员,在厂里的威信非常之高,只要秦妈妈站出来一说话,工人没有不赞成拥护的,因为秦妈妈处处想到工人阶级的利益,句句说到工人的心里。秦妈妈说的,没有一个错。可是他又不甘心服输,说,“我问秦妈妈去!” “为啥说到我头上来了?”秦妈妈迈着稳重的步伐,从门外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大家望了一眼,惊诧地问道:“大好的厂礼拜,小两口子在屋里吵啥?” 汤阿英把争吵的经过说了一遍,理直气壮地说:“请秦妈妈评评理,看谁的意见对。” “好嚜,听秦妈妈的。”他也盼望听听秦妈妈的意见。 “我倒想听听你们两人的意见。”秦妈妈没有立即表示自己的看法。她刚才在屋里,听巧珠奶奶的草棚棚里讲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语调也有些激昂,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她以为出了啥事体,就关心地走过来。她听了汤阿英的叙述,早就有了自己的看法,但希望他们进一步展开各自的论点,把思想暴露出来,才能真正解决矛盾。 “要是别的工人送点小东西给巧珠也没有啥,可是陶阿毛就不同了……” 张学海不等汤阿英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陶阿毛有啥不同?他不也是工人吗?” “我没说他不是工人,可是他给国民党反动派做过事。” “不就是当过国民党反动派伪工会的副理事长吗?” “就是这个。” “他也不是国民党员,和伪理事长还有矛盾哩,两人一吵架,就几天不说话。” “这点我也晓得,只是偶尔吵架,不是天天吵架,平常他们两人相处的也不错,伪工会的事,都是他们两人一道做的。” “犯了错误,还不准人家改吗?” “谁晓得他改了没有呢?” “你不晓得,就断定人家一定没改吗?” “也不能武断说他改了呀!” “你不能把人家看扁了。” “也不能随随便便说人家好。” “照你这么说,在一个车间做生活,和他不往来,连轧个朋友也不行,就算正确了吗?” “话不是这么讲,要看啥人。” “你看人总是多心多眼,疑神疑鬼,要是别人对你这个态度,你心里高兴吗?” “我没有给反动派做过事,也不怕别人猜疑。不是我爱猜疑别人,轧朋友也要有个选择,遇人遇事都要仔细想想。” “又是你说的对,你一贯正确!”张学海心里不服,嘴上却说不出道理,忍不住又要光火了,他辩解地说,“陶阿毛送巧珠一点小玩意,我看不出有啥坏意的地方,你却讲出一篇大道理,和你这样的人往来,真不容易!” “随便和陶阿毛往来,总归不对。” “有啥不对?” 秦妈妈看他们两人的嗓子又高了起来,汤阿英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张学海的耳根子又涨红起来了。她认为该她说话的辰光了:“你们两人别吵,听我说两句,好哦?” 汤阿英早就盼望秦妈妈说话了,张学海自然也没有意见。巧珠奶奶不了解他们两人今天为啥谁也不让,希望秦妈妈排解开,她好带巧珠上街买菜,赶回来做中饭,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巧珠更想早点放下手里的小火轮和糖,她不懂为啥这么一点东西引起那么大的风波,闹得爹和娘争论不休,真想把东西扔掉,免得家里不和睦,也好跟奶奶早点上街去白相。 “陶阿毛这个人么,在解放前能当上我们厂里的伪工会副理事长,自然不简单。伪理事长是个国民党员,这条走狗当然不会代表我们工人阶级的利益。陶阿毛是伪副理事长,办起事来要听伪理事长的。他们两人有矛盾是事实,也经常吵得几天不说话,不过,他们两人有些事还是一致的。陶阿毛说他是傀儡,伪理事长要排挤他出工会,这也不完全是假话,但是陶阿毛究竟是个啥人,谁也没有摸清楚。” 秦妈妈说到这里,停了停,在回想过去伪工会的一些斗争。的确,谁也没有摸清楚陶阿毛的底细。伪工会理事长确实想排挤陶阿毛,一方面固然因为陶阿毛在工人当中有一定的威信和影响,另一方面陶阿毛不买他的账,因为陶阿毛有陶阿毛的靠山,他也是国民党反动派特地派到厂里来的,不但工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晓得,就连伪理事长也不晓得他的底细。同时陶阿毛善于伪装,在工人面前经常表现自己,用虚假的现象去迷惑部分工人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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