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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哎,”范子愚显然是想好了一个题目有意试探她,“你何必自己去碰灰呢?叫你们邬秘书去跟他说嘛!”

  “他?哼!”刘絮云好像触发了心中的火,“他也是江醉章一样的货色,过河拆桥的家伙,自己一得势,连老婆都不认了。你们什么时候看见我跟他一起走过路?关系正紧张着呢!我知道,他要是升得一个什么官儿,准会跟我离婚。离婚就离婚,咱也不低三下四巴结谁,还怕找不到一个男人?”

  “你这是真的吗?”范子愚当面表示怀疑。

  “哦!你不信?算了!人家信不过,我坐在这里啥意思?走!”

  刘絮云早就想走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听范子愚说出那句话来,正中了她的意,顺势说几句假气话,站起来就走。这场戏演得很成功,仅有一个小小的漏洞,她宣称渴死了,而邹燕给她倒的凉开水她并没有喝。不过没有关系,这点小漏洞是不会引起范子愚夫妇注意的。

  “喂!坐会儿吧!别走了!”

  邹燕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刘絮云只当没有听见。

  路灯底下有个孩子在捡龙虱。龙虱这种甲壳昆虫有趋光的习性,夜晚常常碰死在路灯底下。本地人认为龙虱是一种好吃的东西,用水煮熟,用油炸更好,拿来做下酒菜或吃着玩儿都是很美的。刘絮云急步来到路灯底下抬手看了看表,已是八点二十七分,必须马上去找江醉章,否则就要拖到明天去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是不能过夜的。

  她提步疾走,直奔高干招待所去。自从江醉章晋升主任以后,那套二〇九号房间被他占得更牢了。虽然他的家已从校官宿舍区搬出来,住进了单独的小楼,而江主任的老习惯改不了,他必须另有一窟,以便于开展某些特别工作。刘絮云估计,他也许又在二〇九号房里拟定什么重大计划或起草文章。走去一看,没有估对,扑空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把他找到,于是,便决定到主任办公室看看。一路上,她想好了整套计划。要是遇上江主任正在开会怎么办;要是他在跟别人谈话怎么办;要是他下部队去了怎么办。还有,见到他以后怎样巧妙地把情报告诉他,又不要给自己带来危险,以及怎样利用这份情报得来更多的奖赏等等问题都考虑周到了。

  政治部机关大楼到处黑着灯,只有各部的值班室例外,这说明今夜没有学习也很可能没有什么会议。刘絮云一口气爬上三楼,见秘书处值班室灯光透亮。她不愿意惊动值班秘书,便踮着脚走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门是紧关着的,上面的小窗洞露出一点微光来。这说明外间的会客室没有人,江主任很可能是单独呆在办公室里,机会正好。

  她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只要江主任听见了,就一定知道是刘絮云来找,不用再催,等着就是了。

  门开了。迎接她的不是江主任,而是她自己的丈夫邬中。双方都愣了一下,走进门,回手将门带上。邬中想问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她也想问问邬中,双方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江主任张口笑着,从里间迎了出来。

  “哈哈!来得正好,恭喜恭喜!”

  “江主任真逗,又拿我们开什么心啊?”刘絮云大大方方地吱扭吱扭扭进里间去,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小刘,今天不是逗你,是真的要恭喜你了。”江主任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怎么啦?”刘絮云转头用询问的眼光望望邬中。

  邬中谦谨地笑笑,没有做声。

  “恭喜你成了主任夫人。”江醉章说。

  “什么?”刘絮云吃了一惊,因为这“主任夫人”的“主任”之谓有江主任之嫌。

  “邬中升主任了!”江醉章点破说。

  “他能当什么主任!”

  “空四兵团党委办公室主任。”江醉章用拿烟的手高高举过头顶画了一个圈。

  “来正式命令了?”刘絮云问。

  “来了,还没有正式宣布,我先给他透了消息。”江醉章吮着香烟说。

  “还不是江主任一封信起的作用。”邬中适时地说了此话。

  “你可不要忘了咱们主任,没有他的关怀,谁知道你姓邹的是老几呀!”刘絮云教育她的丈夫。

  江醉章嘬起嘴喷出一条烟龙来,然后并无多少直接原因地哈哈一笑,同时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摇晃了一阵,全身上下都动了。这样的动作在他视察机关各部时没有出现过:“小刘你来干什么?”江主任非常随便地问一声。

  “我……”刘絮云没有把来意说出口,望了邬中一眼。

  邬中表示不明白地看着妻子。此时江主任因昂头望着窗外的夜空,没有发现蹊跷。

  “怎么不讲啊?”主任仍未转过头来。

  “我……主任,……主任!”刘絮云是要把江醉章叫得摆过头来。

  “什么事?”他终于扭头了。

  “主任,”刘絮云吞吞吐吐地说,“您……您叫他出去吧!”

  “什么重大机密呀?连你丈夫都听不得。”

  “是真的,主任,先让他出去一下。”刘絮云表情严肃。江主任到这时才认真起来,连忙将手上的烟蒂往地下随便一扔(记得他曾经批评过组织部长不该把烟灰弹在地下的),对邬中说:“那你就出去一下吧!”

  邬中莫名其妙地在迟疑中转身走到门外去,房门被带上了。

  “主任,”刘絮云沉下脸来,显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十分紧张,结结巴巴说了一些反常的话,“我不知道主任到……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自从受到主任的教育以后,我可是全心全意……我决心全心全意在路线斗争中锻炼自己。我对毛主席司令部的人……感情,这您知道。也经过一些考验了,我反正自己……我的心是红是黑,您也该看得出来了。可我……我不知道主任是怎样看我的。”

  “怎么啦?小刘,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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