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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刘絮云的黑衣身影在昏暗中轻飘飘地移动,看去像是从坟地里钻出一个幽灵来。移近邹燕的门口,见里间亮着,外间没有开灯,里外都安安静静,好像没有人在家。她每次到这里来都是老习惯,不管有人无人,人多人少,总是轻步进去,冷不防站在主人面前。今天也是一样。

  她走进外间,听到里面在ququ说话,声调有些反常。这使她吃了一惊,引起了注意,便倚墙站在暗处,屏住呼吸,想听一个清楚。

  邹燕的声音:“你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害怕呀!”范子愚紧张的语气,“他是红人,在中央都挂了号的,谁敢去碰他?万一那个事儿不准确,冒里冒失讲出去了,现在这年头,动不动就是要命的呀!”

  “你告诉过别人没有?”

  “没有,任何人也没有说。”

  “怎么连我都不告诉?”

  “我怕你嘴不稳。”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不是在赵大明家里他爸爸叫我下不了台,我后来不好意思到他们家去了吗?到哪儿去呢?只得又去找地方的造反派,在一个学校里呆了两天。呆着没事儿就东走走西看看,看到走廊里贴满了大字报,是提审叛徒的记录。”

  “哪里的叛徒?”

  “可能是他们学校的一个什么当权派。”

  “怎么啦?”

  “我反正没事儿,闲得慌,把大字报看了一段,内容挺有意思的,就一直看下去了。看着看着,看到了江醉章的名字。”躲在暗处的刘絮云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弄出声来。

  “是怎么说的?”邹燕追问。

  “那个叛徒交代说,他们一共是五个人同时被捕,有三个人交代了自己的身分,写了悔过书,其中就有江醉章一个。另外两个没有写悔过书的后来失踪了。”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呢?”

  “那也难说,不过很容易查清楚。我已经把那张大字报的一部分内容抄回来了。”

  “抄在本子上?”

  “没有。怎么能抄在本子上呢!”

  “抄在哪里?”

  “你不要问了,非常保险的地方。”

  刘絮云越听越紧张,全身都颤抖起来,她紧紧握住拳头,用手臂夹紧身子,企图尽量地控制住。

  “那你现在怎么办?”

  “现在,他又升了主任,他妈的!越来越吃香了。我想,这是一张王牌,留在手上有好处,用得着的时候我就打出来。暂时还不敢搞,危险哪!到了要救命的时候,我就露点风给江醉章听听,他要是聪明的就会帮我解解围,互相包涵包涵,过去算了。等运动一结束,咱们复员,他妈的!在这样的豺狼手下混日子,太危险了!一到了地方,他就管不着了。”

  一阵夜风吹进来,把房门次得吱呀一叫,碰到墙上发出响声。

  “怎么没关门?”范子愚紧张地说声,“真粗心!”接着凳子一响,他起身了。

  躲在外间的刘絮云全身一麻,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做出选择。赶快溜走?肯定会被范子愚看见背影;迎面走进去?也难免引起怀疑。不容多想,走进去!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嗬!这一家人真有胆哪!灯也不开,门也不关,不怕来贼?”

  刘絮云话还没有说完,已同范子愚在通里屋的门边撞上了。

  “你们怎么搞的?”刘絮云故意以多说话来掩饰她心里的慌张,“一点儿阶级斗争观念也没有,以为有哨兵在前面站岗就万事大吉吧?哪回我非要把你们的收音机搬走不可。”

  范子愚和邹燕都惊恐地望着她,开口不得。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不欢迎我来?”刘絮云也故作吃惊。

  “你来多久了?”范子愚问。

  “怎么?这话什么意思?我来了还能不进来,躲在外面?真把我当贼了?”

  范子愚不答,还在怀疑中。

  “哦!我知道了!”刘絮云故意取乐地说,“刚才小两口在说私房话吧?怕我听见了?嗐!我也是结了婚的人,谁还不知道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是些什么内容啊!总离不了那些卿卿我我。你以为我跟邬中就不说私房话?还要来听你们的?哼!别不好意思,让我听见了又怎么样呢?邹燕,脸红什么?快给点凉开水我喝,渴坏了。”说完,她自动找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下去。

  “你那么忙忙碌碌的,干什么去了?”邹燕已打消了顾虑,一边倒水一边问。

  “嗐!江醉章……”她装得怕让别人听见似的小声说,“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怎么啦?”还是邹燕问。

  “用得着咱们的时候就见面三分笑,现在没事儿叫你干了,连死活都不管你。找他人影儿都找不到,害得我跑上跑下,到处碰灰。”

  “你找他干什么?”范子愚问。

  “干什么?我们这人就是心太软,看着许淑宜住的那个地方太不像样,想去说说公道话,给人家换个地方。”

  “你管这些闲事干啥呀?”邹燕说她。

  “不是说了吗?心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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