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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H

  寻父

  父亲,您出走已半月余,一切问题当照尊意解决。

  子 晔


  他走下一条在高雄近傍区域的芭娜果树长街上,睛目前遮着两片黑墨镜。他刚刚步出一家天主教会。他的心已淆乱,当中充满了无望。他业已寻过许许多多的庙寺跟教堂,但是一定很多的寺庙和教会他业都遗漏掉,远有无数的庙寺和教会还没曾去过。他这些的寻索不过是叫他自个的内心稍安而已。他每天都寄限时信回家,如今在高雄已经第三天。他妈妈今天上半午寄来限时信中说:“晔儿,汝父尚未归。”

  他仿佛感觉到他的爸爸永远再也不会回家了。一阵哽泣升上胸臆。所幸他戴得有太阳眼镜。他想把步子歇下,但是怕会激起他人的注视,这儿没有汽车站什么的,或是小冰店。前面是个安全岛,在绿林之间有身孙总理模铜。四条马路由此分开,过去右向横出一横大字蓝色标语小学校墙。他的面前来往着交叉如垂吊电线一样的自行车。一个着草绿军装的台籍士兵走过。在那蓝色字墙的一角竖有一株爆发火红球焰之凤凰树。

  每间寺观和教会,他都留下他的住址,他爸爸如后来到那儿他们会寄信告他。也许不久还有希望。更其有希望的是也许他爸爸在今天业都已回去,或者明天(明天他启程返回)他归程上的时候他爸爸已返归。他走向那棵风凰红树。一一哦,不要想得太多、不要希望得太高,过高会失掉。上帝,请你保佑我保住这一线可能吧……

  88

  一个夏天的下午,他爸爸跟他们一起去草山游玩。他哥哥这次也齐去。爸爸当日他着的是一套淡黄中山装,他妈妈着的是新的布旗袍,手拿新皮包,足踏新皮鞋。他衣一袭童军短衫裤,脚穿黑白橡胶球鞋。他二哥着白衬衫黑长裤。

  他们一家分乘二部三轮车去火车站。他们要到火车站坐汽车。他爸爸和他二哥哥乘前面一架,他则和他妈妈坐后头一架。他一直均能看到上部他爸爸跟他二哥的脑后。

  车拉至车站广场。他们往一处木头盒状车牌那儿去站队。他觉得这一片广场好大,他抬首看及一塔高高的有位荷枪军人站在堡垒上的裁边画牌。等车的接衔他们排队的已很长。不久他们要乘的旅行客车来了,是一架亮耀蓝蓝釉色的宏大旅行车,而且是新样子没车鼻的。在后头的人都一嗡嗡去,他们被挤迫至后面去。很久以后他们才硬挤上车,可是车里已无有位空。

  他看到司机高高置踞车前平璃之后。他一幅骄矜不羁的样子。车中人已很挤,他只手攥着他妈妈的衣服中间,他妈妈圈围着在前头的一根铜柱。他爸爸不停的自某向远唤他们一一他和他妈妈——咨询他们在那里。他妈妈回答着,并叫他(毛毛)好好抓紧。他遭挤在人家之间,除四面人的腹部旁者一切均看不到。许久而后,他一头大汗,聆听及马答易音,发现这车望上陡倾,知道开始上山了。这时他爸爸觅到两个空座,逐叫他和他妈妈都来坐。他寻声过去,面前围到很多人,他以手蛮暴地猛推开每个人,他们举眼叫咒着,给他挤了出来。他和他妈妈坐下来之后他妈妈问道:

  “你怎么挤了进来的,满额满脸的汗。”

  “我把他们全部排开进来的,”他骄傲地说。

  “这孩子,”妈妈称赞的说。

  他父亲站在他们旁边,因为他攀不到上面的横棍,因而两只手因此抓紧他们的椅背。他二哥悬吊着胳臂立在傍边,颜貌严冷。

  他所坐的座位看出去唯见咫尺前疾箭飞过的野篱壁石,以及一些草地……

  到了草山了。他方下了车便闻到一股息熏臭——象担粪的一样。他爸爸说这是硫磺的臭息,是温泉的气息。那洁净的路面(是柏油的)朝上渐倾。他二哥和他爸爸走在后面,他爸爸在和他哥哥说着什么。向前两步他看见道侧林阴的里显有一宅红柱子的旅邸,褐潮色粗砖墙上写着白色大字“温泉大旅馆”,还有那么一枚三毛似的图模。

  再往前去他看到—座圆状馒头形的小山,上面密丛许多圆树,看来这由象是一颗菜花。他继而跑到一处沟渠地方,弯折看沟里的水,那沟水是滚热的,有云烟的;渠床的石头显朱锈色,有几块沮石仿佛盖了块烂抹布块,丝丝缕缕的。他急急飞跑到爸爸那里对他爸爸嗥道:“爸爸,你看那里有热的水。”

  他爸爸望着他一下、说;“是的,那是温泉的热水。”

  他拉他爸爸一块到沟边去看。

  “这温泉的水可以用来洗汤,可以冶皮肤痒,没毛病的人洗了也会很健康。所以有很多人都到这里的旅馆来洗汤,” 爸爸朝着路旁另—座旅馆说。

  “那我们也去,”他说,拉着他父亲向那里去。

  “不,下次再去,今天不行,”爸爸勒住脚足谓。

  再向下走下去,有个细瘦不堪的人上来,用膀上悬着一个大箱盒,作躬地眯笑对他爸爸说:“要照相吧,照一张留作纪念,算便宜一点。”

  “不要,”他爸爸板着脸孔说,手掌一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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