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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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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园城记之十 我忽然想起徐立刚的父亲徐大爷同徐立刚的母亲徐大娘。徐立刚就是人家叫他大头的徐立刚,我小时候的游伴,据说早已在外面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被枪毙了;并且当我问起的时候,只有极少几个人能想起他的名字,这个小城的居民几乎完全把他给忘了。那么这两个丧失了自己独养子的老人,两棵站立在旷野上的最后的老芦草,他们是怎样在风中摇拽,怎样彼此照顾,而又怎样度着他们的晚景的呢? 这一天我站在他们门前,快近黄昏时分,许多年前的情景又油然回到我心里来。徐大爷是个中年人,高大,庄严,有一条腿稍微有点瘸。徐大娘跟她丈夫相反,圆圆的大脸盘儿,相当喜欢说话,常把到他们家里去的年轻人当干儿子看。徐立刚自己由他们调合起来,高大像他父亲,善良像他母亲。徐立刚的妹妹,用红绒绳?双道髻,是个淘气的小女孩。这人家跟我多亲切,过去跟我多熟!——我想着,我踌躇着,好几回我伸出手又缩回来,忍不住去看街上。 在街上,时间更加晚了,照在对面墙上的云霞的反光逐渐淡下去了。一只猪哼哼着在低头寻觅食物;一个孩子从大街上跑过来;一个卖煤油的尽力敲着木鱼。 “?,?!”终于我敲门,随后,一阵更深的静寂。 我于是从新回头观望街景,云霞的反光更淡下去;猪仍旧在寻觅食物;孩子早已跑过;卖煤油的木鱼声越来越急,越响越远。街上没有人了。 “这条街多凄凉!”我心里说,在旁边站着。 有个女人走出来。 “谁呀?”她在里头大声问。 门门响着,门呻吟着开了。一条小花狗想朝我扑上来,在那女人背后狂吠。院子里空荡荡的,墙角有棵枣树——我吃过它结的枣的枣树,开始上宿的母鸡蹲在鸡笼顶上,一只红公鸡咕咕着预备往上跳。 我正要问主人在不在家,一个老人在堂屋当门现出来,接着,差不多同时,一个老太太也现出来。他们站在门口向外望着,好像一对从案里探出头来的小燕。 老人——徐大爷。 “欧欧欧!”他吆喝住狗,一面高声说:“别教牠咬,外孙女。是谁在外面哪?” 老太太——徐大娘,她分明比她的丈夫更不安。 “谁在外面?站在外面的是谁?”她焦躁的频频转过头去问徐大爷,声音很低,但一直送到大门外。 “我看不大清楚,”徐大爷用力朝我这边瞅着。停了一会,他又说,“真想不到——我看是马,马叔敖吧。” “马,马,马叔敖……” 徐大娘想着,慌乱的念着,突然她发出欢呼。 “哦,马叔敖!真的是你吗?”两个老人同时喊。“进来,进来,别站在外面。你怎么不先捎个信来?” 我没有办法说明他们多快活。他们说着同时奔出来,徐大爷替我赶开狗,徐大娘忙的不知该怎么办——他们好像什么都忘掉了,鸡子被惊吓的满院子跑,他们也顾不得管了。 我们于是走进堂屋。屋子里陈设仍旧眼好几年前一样,迎面仍旧供着熏黑了的观音神像,两边挂着的仍旧是当初徐大爷娶亲时人家送的喜联,在条几上——神像前面,仍是香筒、盘和香炉。所有的东西几乎全不曾变动,全在老地方。唯一多出来的是对联顶上替的纸花,少女出阁时插在男家送来的喜?上的装饰品。 “有茶吗,外孙女?快拿茶来。”徐大爷关照说,一颠一颠走进来。 徐大娘完全忙胡涂了。这难道是梦吗?她笑着,不住向我上下打量,嘴唇动弹,泪涌出来,在她的老眼里转。 “可不是么,真的是你,叔敖。”她重复说。她问我几时来的,问我中间隔了多少年,我跟他们立刚同时离开的这个小城。然后,一句老太太永不会忘记的老话,她叹息我比先前高多了。 徐大爷在旁边站着,直到这时才插进嘴。他对徐大娘嚷: “有话停会也能讲!你就不教人家歇歇,喘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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