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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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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这一定是你!这一定是你!” “也许,但是……” “你没有得我的允许,怎么能够……” “不过,你知道……” “你知道这影响工作是多么大呢?” 我第一次看到梅瀛子这样发急,她在房内来回的走,没有看我,也没有听我,于是我只好静默地等待她沉静下来,但她忽然过来站在我的面前说:“我的培养是不容易的,你知道,而就在这必须用到而在可以用到的一天,你把我的计划完全摧毁了!”她带气地走过去又回过来,她说:“而且,我已经将音乐会完全筹备好了。只等同她去说。” “这不还是可以举行的吗?” “举行还有甚么意义?” “你的意义是……” “是工作,是工作!”她说。 “但是你为什么不明白同她说,叫她索性为工作来工作好了。” “这是要败露的,你难道不相信她还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么?”梅瀛子又走开去,在窗口站一会,回来坐在我的对面,抽起一支烟,沉着地说:“你到底是怎么样劝她改变生活的?” “我至多只能承认给她一点影响,决没有劝她,而且,辞职的事情,我也是在事后才晓得的。” “你真没有告诉她,我介绍职业时的用意?” “我已经对你说了几十次了,梅瀛子,难道你连我这点都不相信我么?”我说:“我对于你这样利用她,我早就明白地表示不赞成了,如果我真的说穿,我为什么要不承认呢?” “你知道这是工作的纪律,谁触犯,谁就逃免不了惩罚。” “但是,梅瀛子,”我冷笑了:“假如我认为触犯纪律是对的,我并不怕惩罚与死,我无须乎不承认。”我生气地离开座位,我说:“我最后告诉你,我没有把这个说穿,但这完全是我对于工作的认识与对你的敬爱,而不是因为我怕惩罚。” 梅瀛子在沉思中缄默下来,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点不动,最后换了非常深沉的口吻说:“那么你是怎么影响了她,使她的生活有这样的变化?” “这正如你当初用虚荣去影响她一样。” “原来,”她冷笑了:“你是对我私人的报复,所以一定要带她回到哲学的园地里去。”但她随即严肃地说:“可是你胜利的是什么呢?是你对她的占有,而你出卖了工作!” “我决无占有她的心思,你不要侮辱我。”我说:“但站在友谊的立场,我自然愿意她有忠诚的生活,就是在工作的立场上,我觉得也没有理由叫她盲目地做我们的工具。我觉得我们民主国所争取的人权,而你的手段就是破坏人权。” “于是你不择手段来破坏我的计划。” “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计划,所以更无所谓破坏。” 梅瀛子又在沉思中缄默下来。半晌,她忽然冷静地说:“现在我们不谈这些,目前顶要紧的是叫她参加梅武的夜会,你愿意担任这个工作么?” “是……” “是设法叫她参加梅武的夜会,”她说:“她不去,我的工作就不能完成。” “你是说在这个夜会里你要完成一件重大的工作?” “是的,”梅瀛子坚强地说,但随即有感伤的语调:“但是她如果不去,我就无法完成。”于是又换焦急的口吻说:“这真是出我的意外!” “我一定尽我的力量去做。”我相信我有这份把握,我说:“但是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利用她,最后一次叫她去交际。” “可以,”她张大了灼灿的眼睛,放射着兴奋与安慰,她说:“我答应你。” 说着她伸出水仙一般的手,同我紧握,在她的手心中,我感到她的热情,她对于工作的忠诚与她对我的厚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从我内心涌起,似乎是一种后悔,后悔我刚才对她语言的触犯似乎是一种惭愧,为我怀疑到自己受海伦的影响,下意识里,有报复梅瀛子的意思;似乎是一种感激,在刚才冲突与对峙的言语中,梅瀛子,在工作上是我的上司,在身份上是女子,竟有宽大的心境来对我谅解。我眼睛感到润湿,我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样一种心绪中,握紧了我的手,眼睛低垂着,于是两手轻轻地理平衣裙,像是在理平她的情绪一样。我第一次见到梅瀛子这样的表情,我无理由的感到这是一种最女性的温柔,于是我说:“原谅我,梅瀛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是非的问题。”她说:“只要你真的没有把我利用她一点告诉她。” “没有,的确没有,相信我,梅瀛子!”我说:“但是你知道,我的确是良心地不赞成你这样去利用海伦。” “你在爱她!”她完全用呼气的语调说。 “不,”我说:“这不是问题。问题是那天山尾的丑态,与海伦的危境。” 关于那件事,上次就想与梅瀛子谈的,但是因为她对于这种结果,都认为是预料中事,甚至是认为是必须的过程,所以我不想再去告她,现在在一种同情默契里面,我开始把那天详情一一告她,可是她静静地倾听,既不诧异,也不动容,出我意外的,是在我讲完的时候,她竟轻淡地说:“是这样引起你最深的妒忌与爱么?” “也许,”我说:“不但海伦,任何人这样的遭遇我都同情。” “那么你可也同情,在许多地方沦陷的时候,那些中国少女们的遭遇么?” “自然。” “你可曾也象救海伦一样救过她们?” “……”我沉默许久,她一直注意着我,等我回答,我说:“这所以我放弃哲学的研究,同你做……” “而我们的工作是战斗,战斗是永远以部分的牺牲换取整个的胜利,以暂时的牺牲换取最后的胜利。” 梅瀛子冰冷的目光与坚定的语气,使我的心灵有一阵颤栗。我沉默了,像是站在险峻的高山前面,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跨步,但是她开始用完全宽恕的语气说:“为你私人的爱,对于海伦的使命,就从圣诞节以后结束好了。” 她站起,像一个女皇一样的命令着我说:“现在,你必须设法叫她参加梅武的夜会。” “是的。”我说:“我想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第二天…… “我不懂。”海伦的眉毛竖起,不耐烦地回答我:“为什么忽然又要我去参加这样的集会呢?” “因为我听说他们都知道你在上海,这样的拒绝会使他们恼羞成怒的。” “我可以说我本来打算去,后来因为有事情就不去了。” “你知道别人会以为我在阻止你么?” “笑话!”她说:“知道我们有交情的人只有梅瀛子白苹与史蒂芬太太。” “但是我希望你去,只要一次,以后就是你要去,我都要来劝阻你的。” “你太矛盾了!”她疑虑地笑:“是忽然这样胆小呢,还是你受了谁的指使?” “指使?”我说:“你的意思是说……” “是说可是你的主子叫你来做说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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