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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齐堆知道,郭祥一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些在战场上右倾怕死的,现在一看他动了火,立刻笑着提醒说:“别急!别急!听说这个人平时战斗还很不错,可能一时情况紧张,有点发懵。”

  “可以跟他耐心谈谈。”陈三也插上说,郭祥红了红脸。叹了口气,说:“一不小心,我这老毛病又犯了。好好,你把他找来,”

  张顺成被找来了。他罗锅着个腰站在那里,迷迷糊糊的,看去的确不大振作。郭祥摆摆手让他坐在床边上,竭力用平静的语调说:“张顺成!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哇?”

  “也……没有什么。”他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看着你不大有精神呢?”

  张顺成没有言语。郭祥又问:“你是不是觉着我们的坑道守不住了?”

  张顺成红着脸,呆了半晌才说:“也不能说就守不住。不过,咱们的坑道,一天就让人炸塌了三公尺,这坑道一共才几十公尺,还能守几天哪!……再说……”

  郭祥瞅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再说,别的困难都好克服,人没有空气不是要活活地憋死吗?……”

  郭祥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把烟灰一弹,竭力放慢语调说:“老张呵,你怎么就不从积极方面想问题呢?你光看到敌人把坑道口炸塌了;你就没看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革命战士和共产党员!只要把大家发动起来,办法总是会想出来的。你先叫困难吓住了,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

  郭祥说到这里,稍停了停,又说:“张顺成同志,你过去在战斗上是很不错的嘛!听说你还立过功?”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张顺成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我们就要发扬这个光荣嘛!咱们不是一个营的,也不是一个团的,可咱们都是共产党员,所以我就‘清水煮豆腐’,给你来个爽口的:你今天可是有点害怕困难哪!”

  “只要你们能想出办法,我也不含糊。”张顺成分辩看说。

  “现在我们开支委会,不是正在想办法吗?”郭祥说,“可是不能光靠我们,还要发动群众都来想办法。我看,你回去马上就召集大家开个会,首先作个自我批评,挽回影响,再发动大家好好地研究一下。有好办法,你就马上报来。你看这样行不?”

  张顺成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积极的思想斗争和恰当的批评,使他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光彩。他向支委们又说了几句保证的话,就转身走了。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张顺成在坑道里敞着嗓门喊:“各班班长集合!开会喽!……”

  郭祥笑了一笑,对几个支部委员说:“咱们的第二次支委会也开始吧。首先讨论如何排除积土的问题。”

  看来疙瘩李接受了郭祥的批评,早有准备,第一个发言说:“根据响们的人力,一锹一锹挖不行。我考虑,是不足把爆破筒埋在积土里,炸它几家伙;等炸得差不多了,再由人去挖:我看一夜工夫,也就清除得差不多了。”

  大家立刻表示同意。郭祥也点点头笑着说:“你瞧,疙瘩李一动脑子,办法不就来了?可是还要考虑一下,如果明天敌人继续扔炸药包,怎么对付?”

  大家闷着头想了一会儿,许福来说:“恐怕要加强坑道口的冷枪射击,上来一个就打一个。我明天就到坑道口去。”

  “不过,敌人要从两边接近,照样能爬上坑道口。”疙瘩李皱着眉头,抚摸着他左额角上的那个小肉瘤说。

  “爬上坑道口不怕,”陈三说,“有炮弹给咱们站着岗哩!只要跟炮兵取好联系就行。”

  “那总是有空子的。”郭祥见齐堆一个劲儿地闷着头抽烟,就说,“齐堆!你这个小诸葛怎么倒成了没嘴儿葫芦了?”

  齐堆把烟蒂一丢,用脚踏灭。

  “我琢磨了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他笑着说,“今天夜里,咱们把积土清除了以后,接着就在坑道口外面挖一个深坑,再顺坑道挖一个陡坡。这样,敌人投的炸药包,就会滚到坑里去,也就炸不着咱们的坑道口了。”

  郭祥沉吟了一阵,说:“行!这办法行!……不过,还有一个基本问题需要解决。”

  大家静静地望着郭样。他把那个大喇叭筒猛抽了两口,喷出一股浓烟来,然后接下去说:“坑道工事一出现,咱们就研究过:它不是为了单纯防御,更不是为了保命;我们必须把它当作依托,来更有力地打击敌人,消灭敌人。刚才那些办法都好,就是还要想一想:怎么变被动为主动,怎么贯彻积极的战术思想,给敌人更大的威胁!”

  他沉了沉,随后又说:“我的想法是:除了清除积土,挖坑以外,是不是在坑道口两侧修上两个地堤,把斗争的焦点推到坑道口外,使敌人根本无法接近坑道口。下一步,根据情况发展,再派出小组去袭击山顶上的敌人,破坏敌人的野战工事,使敌人白天黑夜都不能安生。这对我们大部队的反击就更有利了。”

  大家对郭祥的意见都表不赞成。张顺成也进来了,把战士们讨论的结果作了汇报,又提出币少具体办法。大家立刻动手干了起来。经过一夜紧张的劳动,坑道口打开了,积土清除了,坑挖起来了,两个地堡像两个大牛犄角似地伸到了坑道口外。齐堆、陈三当夜回到二号坑道,也根据统一布置,加强了坑道口的防御工事。

  第二天,敌人对两个坑道口各使用了一个连的兵力疯狂进攻。这一天我们的炮兵打得非常出色。因为坑道口的步兵随时给他随时指示目标,修正偏差,那些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似地专往敌人的人群里钻。有的敌人刚一集结,就被扣掉了一半。剩下的敌人,向坑道口逼近时,又遭到地堡里火力的杀伤。这一天,在一号地堡里隐伏着机枪手许福来和几个特等射手,将近有40名敌人夹着他们的炸药包躺在地堡前长期休息了。偶尔落到坑道口的炸药包,也滚到齐堆设计的深坑里……

  夜坐,郭祥刚宣布要组织出击小组,人家就抢先报名。张顺成拼命地挤到最前面说:“参谋长!参谋长!你就让我去吧!”

  郭祥很能理解张顺成此刻的心情,望了望大家,笑着说:“我看,你们就让给老张吧!”

  下半夜,乘敌人警戒疏忽之际,张顺成带了两名战士跃出洞口。不到半小时,就胜利归来。除了炸毁山顶上敌人两座地堡外,还带回了两挺机枪和三支步枪。当他把这些战利品交给郭祥时,脸上出现了几分宽慰的笑容……

  【第十三章 在五面包围中(三)】

  在坚守坑道的第15天,也就是郭样进入坑道的第10天,叉发生了新的困难:坑道里的存水用完了。人们把那几个存水的大汽油桶,翻来覆去地磕打,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

  事实上,前两三天,郭祥已经严格地控制用水,每天每人只能分到一搪瓷碗。团指挥所对此事异常焦急,曾经几次派运输队送水,伤亡很大,送来的水却很有限。由于缺水,大家眼瞅着饼干硬是咽不下去,有时候饼干的碎末被呛得从鼻孔里喷出来。人们渴得实在难忍,就用牙膏解渴。但这只不过能润润嗓于,缓和一下暂时的痛苦而已,究竟能解决多少问题呢?到了第18天,牙膏也吃完了。已经发现有人在偷偷地喝尿。战士们脱光了膀子,抱着手榴弹,紧紧贴着潮湿的石壁,来减轻一点焦渴如焚的感觉。人们仿佛第一次认识到:那在生活里最平常的东西,那在地球上最普通的名之曰“水”的东西,是何等可贵的珍品呵!

  这时候,在精神上负担最重的,除了郭祥,恐怕就是从二号坑道里漏来的卫生员小徐了。这个个十六七岁说话还有些童声童气的孩子,虽然同别人一样渴得嗓子冒烟,但他更难受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伤员们极力抑制着的低声呻唤。他仿佛觉得伤员们喝不上水,全是他的过错似的。他焦躁地在坑道里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地察看着坑道的石壁,看能不能找出一滴水来。终于,他在一个潮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细细的石缝,不时地渗出一两滴水珠。他非常高兴,就撕了一缕棉花,把水珠蘸起来,拧到小碗里。尽管石缝是那样的吝啬,总算有了一丝希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工作,居然拧了大半碗水。然后,他就把小搪瓷碗架在小油灯上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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