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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他正准备报告团长,邓军举着望远镜说:“郭祥,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哼,我说你没看清楚。”邓年仍然举着望远镜说,“你说敌人的指挥所在哪里?就在右下方那个比较大的地堡里嘛!你看那个洞口,电线快有一把粗了。记住,一开始就要把它敲掉!……听到了吗?嗯?”

  “过来了!团长,过来了!”郭祥望着那两个坦克兵,离他们只有五六十米,立刻把驳壳枪张开了机头。

  “你怎么老精神不集中?嗯?”邓军放下望远镜,转过头问,“什么过来了?”

  郭祥用嘴巴往前一指,邓军这才看见那两个敌人。他把郭样的驳壳枪轻轻一按:“等一等!我看不一定是发现了我们。”

  果然,那两个家伙又朝前走了几步。就在小溪边蹲下,捧着水洗起脸来。这时,正巧我方的一颗迫击炮弹“嗵”地一声落在山坡上,这两个家伙脸也顾不得擦,撒腿就跑。他们几乎用跑百米的速度,跑回坦克边,又钻进乌龟壳里上了。

  邓军和郭祥看着他们的狼狈相,几乎笑出声来。

  接着,邓军和郭祥又聚精会神地观察了无名山与周围敌人的联系,以及敌人可能增援的道路。中午时分,这些工作就已经全部完成,他们吃了一点干粮,喝了点水。郭祥想到团长一夜没有休息,真是够劳累的,就说:“团长,你就趴住那棵小树打个盹吧,我来观察。你到底是40开外的人了。”

  这次团长倒很顺从。他笑着点了点头,就攀着那棵小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哪里是在休息,他是在继续构思着他那还没有作完的“文章”呢。

  郭祥时而看看敌人的阵地,时而看看顶空的太阳。太阳就像定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整整一个下午,真比一年的时问还长。

  一直熬到天黑,他们才离开潜伏地点,向着无名山的山口走去。不过,这一次郭祥不是走在前面,而是提着驳壳枪走在后尾。他不时地回过头来,提防着从后面可能发生的一切……

  直到踏上自己的阵地。郭祥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抻抻陈武的袖子悄悄地说:“我的老天!咱们的团长可真是要绣花了。”

  【第十章 布谷声里】

  战斗决不能靠侥幸取胜,更不是靠指挥员的感情冲动和主观臆断。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战前的调查研究和周密的准备工作。无名山的一举攻克,全歼了敌人的一个加强连,就是其中的一个范例。

  这种小型的攻歼战,按照当时的习惯说法,叫做“挤阵地”。就是在敌人完整的防御体系中,瞅准敌人的弱点,经过周密的准备,一口“啃下一块”来。这种办法也很使人眼馋。如果这个部队啃掉了一块,那个部队就要向他的上级请示了:“军长呀,我们前面的高地是一个弱点哪,我们该啃它一口啦!……”“你们有把握吗?……”“咳,我们已经研究过多次啦,我们的团级干部已经钻进敌人的铁丝网里看过啦!”好,不久,那里也就啃下了一块。尽管每次不过消灭敌人一个整连或整排,但这些数字加在一起也很可观。仅1952年夏秋之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在整个战线上,就歼敌27000多人,几乎顶上战争初期的一个战役了。这也是对“零敲牛皮糖”战略的一个很好的实践。

  攻克无名山,就引起了连锁反应。不久各友邻也都采用了这种“绣花战术”攻占了各自的目标。这时,整个前线,都沉人到胜利的欢乐之中。军师首长对邓军、周仆这个团深为满意,专门派了文工团到阵地进行慰问演出。徐芳也带了一个演唱组来到无名山。

  郭祥特别高兴的是,在黑云岭和自己一起跳崖的小牛也回来了。他双腿摔断后,一直住在医院里。这次同来,郭祥攥着他的手简直不愿撒了。还扒起他的裤腿,一面看,一面反复地问:“真的全好了么,小牛?”

  “全好了,全好了。”小牛一连声说,“我觉着比以前还利索哩!”

  “夸张!”郭祥学着团长说话的腔凋,“哪有这样的事么!”

  小牛见他不信,马上蹦了个高儿,笑着说:“你瞧,完成什么任务也没问题。”

  小牛的归来,自然使郭祥又想起了杨雪。这天中午,人们都去看演节目,在坑道的一个小房问里,只剩下他和小牛,郭祥就悄悄地问:“小牛,你刚到医院那时候,见着小杨了吗?”

  “见着了。”小牛说,“人民军把我一送去,她就去看我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她问我,你们俩到底是谁先跳的,怎么就没有见着他?我对她说了,过两天她又来问。那些时我看她是一心惦记着你,人都瘦了。”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让敌人抓去,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郭祥心中激动,在下级面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优了一会儿,又问:“她的坟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就在松风里旁边一座小山上。那里有一片松树林。今年清明节,我和医院的人,给她扫墓去了。我看见朝鲜人男男女女,大人孩子去了不少。”

  最近以来,由于争夺中间地带,攻打无名山,郭祥真是倾注了全部心力,很少想到别的。今天谈起杨雪,他那平静的心波,不禁又像涨潮似的狂涌不已。等小牛看节目走了,他就盖上大衣,打算假寐片刻。蒙胧间,看见杨雪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衣,笑眯眯地飘然走来。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新鲜红润,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并且显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她一进来,就往郭祥身边一坐,笑着问:“嘎子哥,你看人家都准备攻武威山、白云岭呢,你怎么在这儿闲呆着呀!是不是拿下一个无名山,就满足啦?”

  郭祥连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正盯着武威山、白云岭呢,你瞅着,下一步我就得把它啃下来。”郭样接着也开玩笑地问:“小雪,自你参军,我就看见你忙得厉害,不是洗血衣,就是绐伤病员喂水喂饭。你今天怎么这样闲在呀?”杨雪笑着说:“我正在医院休养呢。因为好久没见到你,就瞅空看你来了。”郭祥说:“怎么有人说你死了,是真的么?”杨雪笑着说:“哪儿的话?我只不过负了点轻伤,过一阵子就养好了。伤员们还等着我工作呢!”……

  不知什么响动,把郭祥惊醒。他望了望洞壁上的油灯,灯光摇曳,一片寂静,只有连部的那只旧马蹄表嘀嗒嘀嗒地走着。但想刚才迷离的梦境,更增添了对杨雪的怀念。这时,他不自禁地从挎包里取出杨雪那面小圆镜子来看。看着看着,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郭祥赶忙把镜子装到口袋里,装作睡着的样子。

  徐芳进来了。她笑着问:“嘎子连长,你刚才在那儿看什么呀?”

  郭样揉揉眼,坐起来,故意打了个哈欠,说:“刚才?我迷糊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哪!”

  “不,不,”徐芳说,“我刚才看见你手里拿着个亮晶晶的东西,你是又想我小杨姐姐了吧!”

  “咳,你这么年轻轻的,怎么就眼花了?”郭祥勉强笑着说。

  徐芳也就不便再问,又叹了口气说:“我们演节目,你怎么没有去呀?”

  “你就多原谅吧,小徐。昨天夜里挖工事,我一宿也没合眼。”

  两人一时无话。郭祥忽然想起住医院时,曾经看见徐芳袖口里老是露出她那件红毛衣。就试探地问:“小徐,你会织毛衣吗?

  “多少会一点儿。”徐芳笑着说,“你要织什么呀?”

  “我想请你织个笔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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