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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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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吉普轻快地行驶着。下半夜又闯过两个重点封锁区。但是世界上没有绝对顺利的事情,由于车子在炸弹坑里终年颠簸,长期失修,在刚刚接近一个山顶时抛锚了。司机和助手整整趴在车下修了一个多钟头,才重新发动起来。为了夺回失去的时间,司机打算用速度来弥补,把车开得飞也似的。可是,季节不饶人,夜光表指到北京时间三点半的时候,天色已隐隐地发亮了。 这时,又正巧行驶在平坦宽阔的坝子上,道路两旁连一棵树木也没有。司机嘴里没说,从那急切的轮声坐就可以听出他此刻的心情。从经验判断,敌人的早班飞机很快就会出现。为了大家的安全,小李早把大半个身子探出车门,用双明亮的眼睛警戒着海蓝色的天空,天色越来越亮,东方已经透出微红。这时幸好路边伸过一条小路,不远处有几户人家。司机立刻掉转车头,向小庄子驶上。这个小庄子傍着一座小山,树木浓密,鸟声引人。有几个朝鲜妇女正在井边汲水,还有几个朝鲜老人抱着梭子坐在树下抽烟。他们一见小吉普来到,都满脸堆下笑来。人们一跳下车,他们就急着给车子寻找隐蔽的地方。 车子刚刚开到几棵栗子树下,就传来一阵隆隆的飞机声。大家抬头一看,一架五个头的重轰炸机,正由四架喷气战斗机掩护着自南向北飞来。说话间已经飞到了村庄的上空。 这时几个志愿军战士都深感不安,特别是司机同志,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因为他的车子虽然找到了待避所,但却生怕暴露目标给朝鲜老乡带来灾祸。正在这时候,一个朝鲜小姑娘带着兴奋和欢乐的尖音叫道:“中国边机!中国边机!” “明明是美国飞机,怎么说是中国飞机呢?”刘大顺在肚子里咕哝了一句。 “过来了!过来了!中国边机!中国边机!” 小姑娘跳起脚欢叫着,一面用小手指着北方。 刘大顺向北一望,果然从一块蔷薇色的云彩里,钻出了两只银燕,正披着旭日的霞光,拖着长长的烟带,向南飞来。中国志愿军空军的参战,虽说已经听到过,今天亲眼看到它却是第一次。他望着它们那英勇灵活的身姿,雷霆万里的气势,觉得是多么美妙,多么带劲呵!此刻他真想向他们大喊一声:“同志们!年轻的空军同志们!你们来得好呵!大家盼望你们已经不是一天了,敌人独霸天空的恶气已经受够了,快快赶上前去为人民讨还血债吧!” 听见小姑娘的吵嚷,正在做饭的朝鲜妇女也纷纷从厨房里跑出来,仰起头来观看。有两个朝鲜姑娘,不断挥舞着她们彩色的飘带,仰着脸动人地微笑着,好像飞机能够看到她们的手势似的。 那两只银燕,看样子早已发现了对面的敌人。它们立刻变换队形,一架担任掩护,另一架以轰炸机为目标直冲过去。敌机的队形顷刻大乱。过了一刻,它们仿佛镇定下来,想凭数量上的优势,反扑致胜。此时天空中你来我往,像穿梭一般,不断发出机关炮的咕咕声。大家抬起头聚精会神地望着,因为敌众我寡,不免为两只银燕担心。 大家正在眼花缭乱时,只听小李惊叫了一声:“糟了!” “怎么啦!”大家忙问。 “你看,那只银燕叫敌人咬住了!”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原来其中一只银燕英勇非常,它止拼命紧跟着重轰炸机,却不想背后被一架敌机偷偷地追上来,距离愈来愈近。情况真是紧张万分。刘大顺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同志!同志!注意后面哪!”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只小银燕就像听到他的喊声似的,突然一个下滑动作压低了坡度,后面那架敌机哇地一声从它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紧接着那只小银燕又昂着头爬了个高儿,仍旧追着那架重轰炸机,看看追到近处,机头上“咕咕咕”吐出一串火球,眼瞅着那架重轰炸机呼地冒出一团火来,像醉汉似地晃了几晃,拖着一个大黑尾巴一头栽下去了…… “好哇!打得好哇!”人们欢喜若狂地鼓起掌来。那些朝鲜老人和妇女们,脸上都笑得像开了花似的。连怀里的孩子,也拍着小手尖叫着:“朝丝米达!朝丝米达!……” 几架敌机发现轰炸机被击落,顿时慌乱起来,纷纷向南逃去。两只小银燕儿越发精神抖擞,穷追不舍地向南追下去了。小银燕飞远了,已经看小见了;但是它们刚才纵横驰骋时留下的一道道白色的烟带,仍然像一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画幅一样印住海蓝色的天上。 压在司机心头的那种歉疚不安的心情,早被晨风吹得无影无踪。他坐在粟树下笑眯眯地抽起烟来。直到一个阿姊妈妮拿着大瓢笑眯眯地走来帮他淘米的时候,他才想到该做饭了。 饭后,刘大顺躺下很久,还兴奋得不能入睡。布谷鸟在远远近近动人地啼唤着。他一闭上眼睛,那几只银燕就又在眼前穿梭飞翊。再加上一路上的经历,使他感到朝鲜战场的变化太大了,几乎每走一步,都感到人民的力量在生长。在这中问,自己的贡献是多么地微小呵!……他掰着指头计算着今晚的行程,喃喃自语地说:“也许今天一夜就可以赶到前线了!……” 【第四章 地下长城】 刘大顺回到团里,受到团首长邓军和周仆的亲自接待。大家听到祖国人民对志愿军的那种非同寻常的热情,深为感动。周仆立即通知政治机关,让刘大顺给每个连队都做一次归国报告,要把它作为当前一项重要的政治工作。同时,也考虑到刘大顺回连心切,答应他可以先回连看看。这样一来,刘大顺更高兴了。 一大早,刘大顺就随同通讯员杨春,穿行在开满野花的山径上。早雾还没有消散,在时断时续的炮火声里,不时地听到布谷鸟圆润的悦耳的啼声。山谷的稻田,水平如镜,朝鲜妇女正在弯着腰插秧。只是在炮火袭来的时候,才暂时躲避一下。从这里也可看到,战线已经稳定下来。 两个人沿着山径走了一程,拐上公路不远,见公路正中插着一个大大的木牌:“严禁通行”。地上还用白灰撒了粗粗的一道白线。杨春满不在乎,刚刚跨过白线,就听见旁边粗声粗气地大喝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接着从防空哨的地下室里钻出一个哨兵,持着枪跑过来,带着责问的口气说:“你们没有看到这个牌子吗?” “我们到前边有任务。”杨春说。 “有任务也不行!”哨兵说,“敌机刚刚扔了细菌弹,任何人也不能通过!” 杨春、刘大顺往远处一看,果然公路两侧的草丛里,有十几个深灰色的弹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附近地面上还有一些散乱的纸片。这杨春也像许多农村来的子弟一样,科学知识比较少;尽管敌人的细菌战,从今年1月就已经大规模开始,仍然不很在乎。对敌人投下来的苍蝇、蚊子、跳蚤、老鼠、兔子、鸡毛、死乌鸦等等,有时还当作笑语来谈。今天看见哨兵这么认真,不得不压低调门说:“同志,你就放我们过去吧,我早就打过防疫针了。” “打过防疫针也不行!”那个哨兵愣乎乎地说,“你把细菌带出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是整个部队、整个朝鲜群众的问题。” 杨春见他这么倔,就批评说:“你这个哨兵也忒机械了。定时弹我都不怕,几个细菌怕什么!它就正好沾到我身上啦?” “你准是个新兵蛋子!”那个哨兵也毫不客气地说,“你们上级对你进行过细菌战的教育没有?” 两个人眼看就要争吵起来,被刘大顺连忙劝住。这时,从防空哨的地下室里钻出一个年纪稍大的战士,看去像防空哨的班长。他走到杨春面前,和颜悦色地说:“同志!不是我们不让你过去;确实,这是一场很严重的斗争。刚才我们已经通知防疫站了,他们很快就来,你们先到那边房子里稍等一会儿,用不了多大工夫,也就可以通过了。” 一席话说得杨春无言答对。刘大顺扯了他一把,两个人就到那边房子里去了。 这是公路边一座被炸弹震得歪歪斜斜的农家小屋。小屋前有一个遮阳的小棚子。旁边就是防空哨的地下室。这就是遍布在漫长的公路线上的那种种防空哨所。刘大顺和杨春走进房子一看,里面墙上贴着祖国的画报,粉碎敌人细菌战的标语,防疫公约,还有一首快板诗人毕革飞的快板诗,写得很有趣,题目叫《杜鲁门搬救兵》: 狗急跳墙兔急咬,杜鲁门急得求跳蚤,蜘蛛、蜈蚣和苍蝇,蛤蟆、老鼠都请到。 紧急开个圆桌会,杜鲁门出席做报告: 是人都说你们最下流,我杜鲁门生来就认你们品质高。 我求你们来帮助,因为你们服从精神特别好。 培养你们十来年,今天该着出马了。 每个带上细菌百万亿,这武器肉眼看不着。 见了朝中人民和军队,报命毒害狠命咬。 要把他们全害死,牲畜庄稼毁灭掉;留下蒋、李子子孙孙当走狗,给咱溜溜舔舔背钱包。 如果世界人民反对细菌战,我就闭着眼睛硬说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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