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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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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可耻呀!”看到第二遍的时候,他忽然骂了自己一句。“什么祝你幸福!这不是搞破坏吗?如果自己真心爱她,为什么要妨碍她的行动,使她精神不安呢?营长是我的老战友,为什么要影响他们的关系呢?这是一个共产党员做的事吗?……” 他抓起那封信,几把就扯得粉碎,把它狠狠地掷到湖水里去了。 …… “告诉你,今后再不许想她!也不许做出任何对营长不利的事情!”当他在乱麻一般的思绪中严厉警告自己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小窗上流进来清泉一般的晨光。 【第十章 分别】 郭祥辗转不能成寐。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大妈家辞行,告知他明天回部队去。大妈心如明镜,一听就知道是昨天的消息使他急了。 “你是怕打不上仗!”大妈指着他的鼻子说,“是不?” 郭祥笑了。 杨雪正在梳头,听说郭祥要走,嘴上叼着发卡儿,从里间屋走出来,说:“我也要走!咱们俩就伴儿。” “你马上走!”大妈生气地说。 “走就走!”女儿分毫不让,“形势一时一个变化,我还怕落后哩!” 郭祥正要劝杨雪多住几天,大妈瞅着他说:“傻小子!我问你明天是什么日子?” “中秋节呀!”郭祥说。 “是呀!”大妈说,“你出去了十三四年儿,明天是八月十五,撂下你妈独自个儿吃泪泡西瓜,你想想是什么滋味儿?” 郭祥沉默不语。 “就这么定了!”大妈决断地说,“吃好吃歹,明儿个在家团圆团圆。后天一早儿,我送你们俩上车,任你们飞上天去!” 他们就这样取得了协议。 郭祥回家对母亲说了。母亲原本也是这个心意,只恐怕拗儿子不过,没有敢提,现在听说儿子晚走一天,自然欢喜不尽。她把儿子的破衣槛袜找出来,该洗该补的,紧赶着做。另外,还托金丝给儿子做了一个小棉坎肩儿,准备在秋深冬初棉衣还没有发下的时节,好套在单衣里面。郭祥也抓紧时间,打场,抹炕,还把那个发黑的破风箱,也修理了一下,好使母亲日后做饭,少花一点气力。 中秋节,招引着家人的团聚,也容易给孤零的老人们增添无端的悲凉。郭祥惟恐母亲想起那些悲惨的往事,就灌了两斤白酒,约请了大妈一家,金丝一家,小契一家共度佳节。这一晚秋风飒飒,月色满院。郭祥一开头就讲了几个有趣的战斗故事,特别是中秋夜袭占敌人据点吃西瓜吃得全连跑肚子的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最后,郭祥又偷偷告诉小契,叫他切西瓜时切一个奇数。按民间旧俗,在西瓜中部插花切开,如果瓜牙儿的数目是个奇数,一年内就会有添人进口的喜事。这一晚,小契切瓜时,果然母亲不言不语带着异常虔诚的神态注视着。小契在西瓜的绿皮上刺成了锯齿形,然后用力分成了两半。母亲就悄俏地数起来了,当她数到第九个时,望望郭样,脸上充满了微笑……总之,这一晚母亲特别高兴,郭祥的部署取得了圆满的胜利。 第二天一早,郭祥就收拾停当,准备起程。他和杨雪本来打算徒步走,大妈坚持要雇一辆大车,而且说已经雇妥了,郭祥只好等着。谁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直到小晌午了,还不见影儿。郭祥急了,就跑去问大妈。大妈说:“想是赶车的吃饭晚了,你且回去耐心地等他一会儿。”郭祥只好回家等着,看看天已近午,又跑去追问大妈。大妈只是笑,也不答话,问得急了,才忍不住笑起来说:“小子,人都说你嘎,我看比起你大妈来,还是缺个心眼儿!”她笑了一阵,“放心吧,等明天再不让你们走,我就真是落后分子儿了。” 次日一早,果然街上响过一阵清亮的铜铃,一辆马车在杨家的门口停住。 郭祥和母亲走到大妈门口,一看赶车的还是老亨,而那匹小青骡子,已换成一匹又高又大的黑骡子,屁股蛋子圆墩墩的,像黑缎子一般明亮。 郭祥跟他打过招呼,带着笑嘲弄地说:“你倒挺发财的,不几天就倒腾了这么一匹漂亮骡子!” “光拉脚能挣几个?”他撇撇嘴,“前几天我跟你们村长拉了几趟鲜货,倒挺顶事。” 郭样母子到大妈家坐了一会儿,等杨雪吃完饭,才一同提着包袱上车。这时候,除了小契、金丝、老秀等几家知近亲友,街坊邻舍来送行的,也很不少。人们纷纷慨叹着询问着一些类似的话:“出去了这么多年,怎么住了几天就走了?” “人家惦着工作哩,”有人代替回答说,“人家连长,还管着一百多号人哩,哪能像咱们似的!” “什么时候再回来呀?”又有人问。 “别问这扯淡的话吧,”有人反对说,“当兵打仗,山南海北,这哪有个准儿!” “嘎子兄弟!”一个大嫂说,“你二十大几啦,再回来,可得给我们带回来一个!要再是这么一个人,我们可不能让你进村儿!” 人们笑着,问着,郭祥笑着,应答着。有时同一类问话,甚至要回答好几遍。在杨雪那里,也围着一群人,大都是些老婆、媳妇和姑娘,喊喊喳喳更没个完。 这时候,本村最老的老人郭老驹,也扶着拐杖挤了过来,满头白发,胡子白得像银条似的。他早就100岁开外了,可是每年老对人说是98岁。他也挤到郭祥的身边来了。 “老爷爷!”郭祥连忙亲热地招呼他,“您身子骨儿硬朗呀?” “就是牙口儿不大好使了!”他指指自己的嘴。 “您多大岁数儿啦,老爷爷?” “98啦!” 人群里马土扬起一阵轻微的笑声。他慢悠悠地转过头,瞅了大伙一眼,又往前迈了迈,抚着郭祥的肩头,缓缓地说:“小孙孙!别忘了咱这个家!我这个孙子媳妇儿,”他指指郭祥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过日子,不容易!……” 郭祥的母亲眼里噙着泪花。 “老爷爷!快让人上车吧!”人们纷纷地催促着说。 “我嘱咐他几句!等他下次回来,我怕就见不上了。”他神态庄重,一字一板地说,“小孙孙!咱们郭家,我记事儿,就没吃过饱饭。这几年,才扒上了碗边儿,吃上了舒心饭。这不容易!你在外头当兵,要好好看着,别叫洋鬼子、国民党再回来!他们再回来,只有等死,我是再也跑不动了……” “你放心吧!老爷爷!”郭祥热血沸腾,在人群里高声说道。 “老爷爷!快让人上车吧!”人们又催促着。 “好,你上车吧!”老人叹息了一声。“多好的孩子!要是他爹活着,能看见他,该有多好!”说过,一滴老泪洒在车道沟旁的灰土里。 “别提他了!”郭祥的母亲用衣袖拭拭眼泪说,“要不是他用鞋底子死打,孩子怎么会那么小就跑出去!” 人们都心里难受,也埋怨老人多话。 小契看见这种情形,马上分开众人,摆手让郭祥、杨雪上车。又走到郭母的跟前说:“嫂子,眼里别老出汗啦!叫我说,这两鞋底子打得好;一鞋底子打出了个功臣,再一鞋底子又打出了个连长。要是俺爹活着,我还想叫他打两鞋底子哩!” 人们笑起来。郭祥的母亲也拭去眼泪,空气变得舒缓了些。 郭祥、杨雪上了车。老亨把鞭梢一扬,马车刚开始走动,郭祥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嫂子,别哭啦。孩子出去个三头二十年不回来,那算了什么!这是为人民服务,是光荣的!” 郭祥一看,是地主谢清斋。原来刚才他背着个粪筐子,站在对面门台上看热闹,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人群里来了。 “唷!”郭祥喊了一声,把骡子止住。 “你说什么?”郭祥瞅着他问。 “哦,哦,侄子!我刚才听说你走,也赶来送送!”谢清斋满脸是笑,点头哈腰地说。 “我问你,刚才你说什么?” “我,我,”他咂咂嘴,“我说你荣任了连长,又是人民功臣,真是太光荣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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