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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柏绿克妮与斐绿美(2)


  现在,太阳神走过了十二月,一年的途程已经完成了。被关闭着的斐绿美将怎么办呢?一个卫士阻禁了她的逃走,一道坚石的围墙围绕了草舍;不能说话的唇吻,说不出她的被残酷的待遇来。但悲伤却有着锐智,警诈也会在愁苦中来到。她挂了一片特莱克的织物在她的织机上;她在白地上,巧妙地用红线织出她的受虐待的经过来。这个织物,当全功告成了时,她便递给她的一个从者,做手势要求她将它带给了王后。老妇人如她所吩咐的将这织物带给了柏绿克妮,不知道她所带去的是什么东西。野蛮的专制者的妻,打开了这布,读到了她的不幸的可怜的故事,不说一句话。(她能如此,真是一个奇迹!)悲哀窒塞住了来到她唇间的话语,她的寻求着的舌头竟寻找不到一句话足够表白她的被侮辱的感情。这里没有可容得眼泪,但她却纷乱着,纠缠不清正当与错误,她的整个灵魂都倾注于复仇的一念上。

  这乃是特莱克主妇们举行两年一度的巴克科斯的庆祝节。夜乃在它们的秘密中;在夜中,洛杜甫(Rhodope)山反响着铜钹的喧声。于是,在这夜间,王后从她家中走了出来,自己穿着了癫狂的衣饰,预备去酬神;她的头上戴着纠绕的葡萄藤,一块鹿皮从她左边挂了下来,一支轻矛掮在她的肩上。她迅疾地走过林中,带了一队的从人,为悲伤的疯狂所驱进。柏绿克妮,在她愤怒的恐怖中,模仿着你的癫狂呢,啊,巴克科斯!她最后来到了那间幽闭着的草舍,锐声的高叫着,冲破了门,捉住了她的妹妹,打扮她以一个巴克科斯节日的妇人的装饰,以常春藤叶遮蔽了她的脸,拖了她便走,诧异地直引她到她自己的宫中来。

  当斐绿美觉察出她已进了那可诅咒的家中时,那个可怜的女郎便为恐怖所中,脸色白得如死。柏绿克妮寻了一个地方,卸下了巴克科斯节礼的衣饰,除下了常春藤叶,显出了她不幸的妹妹的为羞耻所变白的脸部,将她抱在怀中。但斐绿美却不能抬脸对她的姐姐,她自觉对不住她。她的脸望在地上,渴欲立誓,且引诸神为证,证明她的那场羞耻乃是为特洛士所逼迫的,但她咿咿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以她的手代替了她的声音。但柏绿克妮却全身是火,再也不能忍得住她自己的愤怒,她叱责她妹妹的哭泣,说道:“这不是哭泣的时候,乃是握刀的时候,乃是把捉比刀更强的东西的时候,假如你有这样的一种东西。我预备要犯任何罪过,我的妹妹;或者用火炬烧尽了这个宫殿,将我们的欺害者特洛士投入熊熊的余烬中,或者用刀割下了他的舌头,挖出了他的眼睛,砍去了侮辱你的那个部分,千刀万剐地驱他的犯罪的灵魂出壳。我正预备着要做大事;但这大事究竟是什么,我还疑惑未决。”

  当柏绿克妮正这样说着时,伊堤斯走到了他母亲的面前。他的前来,提醒了她所能做的事,她以凶狠的眼光望着他,说道:“啊,你是如何地逼肖你的父亲呀!”她不再说话了,开始在计划一个可怖的事,燃沸着内在的愤怒。但当孩子走到她面前,欢欢喜喜地迎接他的母亲,将他的小小的双臂环抱着她的颈,天真烂漫地吻着她时,她的母亲的心又被触动了,她的愤怒平息下去了,她的双眼,虽然满不愿意的,却不由自主地为泪花所润湿。但当她觉察出她的计划是更强于母爱时,她便转眼望着她妹妹,而不看她的儿子;她这样地看看他,又看看她,说道:“为什么这一个孩子能够以媚言柔语逗着人,而她的被夺去的舌却使她默默无言呢?他唤着我母亲,为什么她不能唤着我姐姐呢?你要记住,你是谁人的妻,潘狄翁的女儿!你要不忠于你的丈夫吗?但忠于这样的丈夫,像特洛士,乃是一个罪恶。”她没有再多说下去,便将伊堤斯拉着走去,有如一只母虎拖拉着一只小鹿,经过恒河岸上的黑的森林中。当他们到了大宫中的一个僻静之区时,这孩子看见了他的运命,便伸出恳求的双手,哀叫道:“母亲!母亲!”还想将他的双臂攀住她的颈,但柏绿克妮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胁之间,冷冷的并不变脸。这一刺已够杀死那个孩子,但斐绿美也去割断了他的咽喉;她们还用刀碎割了温热而颤抖的生命的小小的身体,她们将身体放在铜釜中烹着,而整个房间都为狼藉的血肉所沾染。

  这乃是特洛士的妻邀请他去宴饮的食物,他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假假地说道,这乃是一种圣食,依据古来相传的习惯,只有一个丈夫才能参与的,因此,将所有的从人与奴隶都驱了出去。于是特洛士独自坐在他的古老的高高的宴椅上,开始吃着这食物,他自己吞嚼他自己的肉。他完全昧然地叫道:“去,叫我的伊堤斯到这里来!”柏绿克妮不能隐匿她的残酷的快乐,渴望要做着她的血的消息的使者;她说道:“你在这里面有了你所要的他。”他四面地望着,还问这孩子究竟在哪里;于是当他再三地问着唤着他的儿子时,斐绿美如刚才一样披散着发,身上满沾着她的狂行的血,跳了出来,直将伊堤斯的血肉模糊的头颅持示到他父亲的面前;她没有再比这个时候更想说话以表示她的快乐的了。于是特莱克国王大叫一声,推翻了面前的桌,请求蛇姐妹们从史特克斯河中出来;现在,如果他能够,他一定要很欢喜地剖开了他的胸膛,从中取出了那可怕的宴物,呕吐出他儿子的肉来;现在他悲戚地哭泣着,称他自己为他儿子的最可怜的坟墓;于是他拔出刀来,追逐着潘狄翁的两个女儿。当她们在他前面逃着时,这两位雅典女郎的身上却长出翼膀来,她们竟展翼飞了起来!一个飞逃到森林中去,而另一个则飞到屋顶上去。直到现在,她们的胸部还没有失去她们的谋杀的行为的痕迹,她们的羽毛上边还沾染着红血。原来柏绿克妮变的是一只夜莺,斐绿美变的是一只燕子。特洛士为了他的悲哀与急欲复仇之故,紧追在她们之后;他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鸟,在他的头上出现了一个硬冠,一个巨嘴,向前突出,代替了他的长刀。他已是变成一只戴胜了;这只鸟的神气至今还如一个人武装了要赴敌一样。

  却说这个不幸的消息传到了雅典时,老潘狄翁闻之,为之涕零不已;他的两个女儿是再也不能复归的了,这个悲伤竟使这位老人家缩短了他的运命,早到了地府中去。

  潘狄翁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分了他父亲的遗产,大儿子厄瑞克透斯成了雅典国王,而培特士则成为雅典娜的祭师。厄瑞克透斯要了克发梭士(Cephisus)的外孙女柏拉克西赛亚为妻,生了三个儿子,即刻洛普斯、潘杜洛士(Pandorus)与米特安(Metion);四个女儿,即柏绿克里丝、克鲁莎(Creusa)、克莎妮亚(Chthonia)与俄瑞堤伊亚(Orithyia)。俄瑞堤伊亚为北风玻瑞阿斯所掠劫而去。克莎妮亚则嫁给了她的叔父培特士。克鲁莎则嫁给了邻邦的王克珊托斯(Xuthus)。柏绿克里丝则嫁给了西发洛士。关于西发洛士与柏绿克里丝的恋爱遇合与其悲剧的结果,此处不再详述。

  关于俄瑞堤伊亚与北风的故事,则有如下面的经过。

  北风玻瑞阿斯先以礼向厄瑞克透斯求美丽的俄瑞堤伊亚为妻,但雅典人与国王厄瑞克透斯皆有鉴于特洛士的前车,一例地深仇着特莱克人及北方人;为的是玻瑞阿斯居于北方,他便也坚持不允他的请求。所以这位风神久久地不能得到他所爱的俄瑞堤伊亚。但当他以种种的好语卑词都不能奏效时,他便为愤怒所中,这乃是北风的平常的且天然的性情;他说道:“我是该受这场没趣的!因为我为什么弃去了我自己的武器:凶狠与强力,愤怒与威胁的性情,而乃欲以全非我所素习的卑词语去请求着呢?强力乃是我适宜的工具。我用强力驱逐黑云向前,我用强力撼动了大海,我拔起了坚固的橡树,我驼载着白雪,而抛给大地以冰雹,当我与我的兄弟们相遇于空中时——因为空中乃是我的战场——我也和他们那么激烈地争斗着。竟使中天为了我们的相逢而轰轰作雷声,火光也从空云中射出。当我进了大地的穹穴中时,也是如此,我的强背坐在它最低的洞下,我以我的鼓胀惊走了鬼灵,以及整个世界。我要以这个工具取得我的妻。我将不去恳求厄瑞克透斯做我的岳父,我要使他不得不成为我的岳父。”玻瑞阿斯说了这些话后,他便鼓动了他的双翼而来;这一双大翼的鼓动,送了一阵狂风于整个地面,使大海汹涌不止;他拖着他的龌龊的大衣经过山顶,扫荡着大陆。当时,俄瑞堤伊亚正在河岸和女伴们采集花朵,玻瑞阿斯却使天空乌暗了,拥抱了他的俄瑞堤伊亚在羽毛棕黄的翼中;她十分害怕地战栗着,他抱了她而飞去。他自己的火焰随了一翼翼的鼓动而更强大了;他一直向前飞去,飞到了克孔尼斯人(Cicones)的城中。这位雅典的女郎乃在这里成了这位冰冷的王的新妇。

  厄瑞克透斯的另一女儿克鲁莎别有一段故事。克鲁莎嫁给了邻邦的王子克珊托斯为妻之后,不曾生过一子。但她在未嫁之前,却曾和阿波罗秘密地生了一个儿子;为了恐怕她父亲知道,她将这个儿子弃了。但阿波罗却收留了他,带他到得尔福,放在他自己的庙门口。这婴孩为女祭师抚养成人,取名伊翁(Ion),在庙中做着杂事,例如扫地添水之类。关于这位伊翁与他母亲,却有了下面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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